。有人趁不在，與陛下氣了。登車回府，眼睛合起，一麵養神，一麵思索。

丞相府邸，與甘泉宮相去不遠，不到半個時辰，謝漪便到府門外。下了車，走門前，有一峨冠博帶者快步迎來。

此人名趙嘉，在門下家臣。

趙嘉年過四旬，鬢間皆是白發，他迎上前來，口稱君侯，施了一禮。

謝漪道：“隨我來。”

趙嘉聞言，恭敬跟隨後，與一同，往書房去。

他為謝氏家臣，已有五年之久，算是最早跟著謝相的人。謝相自拜相後，將門下賓客，或薦朝中為，或外放郡國為吏，多半有歸。也曾問他誌向，他思來想去，竟覺與其出了相府為為吏，不如就跟在謝相旁，更有前程。

衛氏自武帝朝後，格外安分守己，恭謹度日，將小輩抑得謹小慎微，收可，草創難。然而眼下，衛氏要揚眉吐氣，重返朝堂，卻正需銳意進取之人。

謝氏與陳氏兩族，人丁不興，族中雖有俊彥，卻遠遠不夠。

謝漪隻能指得上的親族不多，見趙嘉願追隨後，便也留下了他。

“陛下可好？”一書房，趙嘉便直言問道。

謝漪在書案後坐下，又一直前那方坐席。趙嘉彎一揖，在席上跪坐下來。

“使人去探，三日前，陛下太後宮中，與太後說了什麽。”謝漪垂下眼眸，看了眼案上公文。

太後宮中，怕是不好探聽。趙嘉心下為難，麵上卻不敢有分毫遲疑，道：“諾。”

謝漪抬手點了點前那公文，笑了一下，那笑意中帶著一抹說不出的嘲諷：“梁集還未死心？”

趙嘉朝那頭看了一眼，據所見數字，猜出這是一張調令，也笑了笑，道：“嚐到了外戚的甜頭，自是將這權勢再往下延上兩代。”

年初之時，梁集便將他那四孫兒送宮中，為天子伴讀。陛下已到擇婿之齡，所謂伴讀，打的是何心思，朝中誰人不知。

謝漪與孫次卿一同，將此事了下去。

這調令，是梁集前前後後，使力了二月，方達之事。他將四孫之父，自淮南相調任邯鄲郡守。以此使孫兒愈加顯赫，可見仍將他那不的孫兒送宮去。

趙嘉見謝相笑意譏嘲，許要在此事上作梗，不想仿佛隻是一提罷了，並未再說下去。趙嘉自以為謝相心腹，頗得重用，卻仍時常猜不謝相的心思。

他試探道：“陛下婚事，朝中常有人暗議，可見各有算計，君侯族中，六郎年歲，正與陛下相配，可需……”

謝漪看了他一眼。

趙嘉頓覺驚惶，忙低下頭去，以示恭謹。

“此事，還需從長計議。”謝漪說道。

趙嘉一退下，謝漪便不打算再令旁人來議事。已有一日一夜未合眼，又徹夜趕路，早已困倦得很。若不好生歇一歇，子也吃不消。

每每這時，謝漪總覺自己老了。不過是一日一夜的奔波，竟已覺得肩膀酸疼。也不敢在書房隨意對付，而是回到寢居，由婢子侍奉著，下外衫，卸下簪釵，稍加梳洗過，躺到床上。

床榻綿，謝漪整個子放鬆下來。的腦海中，思索起趙嘉之語。

陛下，確實該擇婿了。

倒也不必非得文兒。文兒活潑，與陛下之斂，似乎正可相配。但謝漪又覺，陛下怕是瞧不上文兒，文兒的秉太過和善。和善之人，難免耳子，男子若不能堅定，怕是會使妻兒苦。

夫婿是要好生相與之人。雖說帝王家，怕是求不來白首之約。但事關劉藻，謝漪還是為考慮得周全些。

總想陛下能事事如意的，可惜這孩子心思有些重。

劉藻還不知謝漪已在為考慮夫婿之事了，也不知謝漪以為心思重。

倒不覺得自己心思重，又想開了許多。

孟子雲：“人，則慕父母；知好，則慕艾。”

卻無哪位聖賢指點，若是那“艾”過於遙不可及，又該如何行事。更無人教，若是那傾慕之人，恰與對立又如何。

劉藻又想了兩日，自覺還是且將正事做好，若是保不住皇位，不必說謝相，外祖母會牽累，漢室也會因蒙塵，朝中再起狂瀾，百姓必也難。

而反過來，天下是的，謝相自然也是的。

這般思路，著實稚氣得很。劉藻約想到，縱使有朝一日，能執掌朝政，謝相也未必能使如意。

溫雅端莊，是權傾朝野的丞相，縱然有朝一日落敗，但傲骨猶在，怎肯與一小小的孩子結好。

但劉藻不願去想。

謝漪果真為尋了一教習，來教騎。

桓匡許是老了，那回大病，一直不見好。劉藻正好騰出許多空來，練了兩月，將馬騎得穩穩當當的，又勉強將箭練得能中靶了。

甘泉宮地勢高，劉藻騎著匹小馬跑了兩圈，頓覺心舒暢。後十餘名衛跟著，唯恐自馬上跌下。劉藻著了胡服，袖口紮起，幹淨利落，自馬上翻下，頗有些俊秀小郎君的氣勢。

胡敖忙端了巾帕迎上。

劉藻上出了汗，黏糊糊的，取過帕了臉，與胡敖道：“回去。”

卯時起的，來此跑了兩圈馬，還未至辰時。日頭還不怎麽烈，再跑上一圈，也是使得的。

胡敖見此時就要回去，便問了一句：“陛下可是有事？”

劉藻一麵往回走，一麵道：“朕要出宮。”

胡敖大驚，正要勸，又想起，謝相與太後皆未陛下出宮，要出宮，自是可以。胡敖又問：“陛下往何？臣好也派人清道。”

劉藻目視前方，並不理會。

至殿中，沐浴之後，換了玄的寬袍，寬袍齊紈織就，手生，又束發戴冠，在腰間懸掛玉佩囊。

乍一看，竟有儒生風采。

時候已不早。劉藻徑直出宮。在宮中守口如瓶，不肯泄是要往何去。胡敖猜不的心思，隻是見陛下神采奕奕，角始終噙了抹笑，任誰都瞧得出的喜悅，不由猜想，陛下可是要去見謝相。

那回謝漪派人查探太後與皇帝說了什麽，查探三日，一無所獲。這也是理之中。太後若連一座小小宮宇都看不住，也就不必與謝相相爭了。

隻約查出，陛下與太後往苑中散了會兒步，中途更是將宮人全數屏退了。那日所言之事，怕是唯有太後與陛下二人知曉。

謝漪查不出，又見小皇帝重新振作，每日騎馬習，書簡也未放下，過得甚是充實，也漸不再執著。

劉藻自騎了馬，攬著韁繩，由著馬兒往前走了幾步，回頭問胡敖道：“謝相府邸在何？”

第30章

甘泉宮挨著甘泉山，一半宮殿林苑建在山坡上，還有大半則在山下平地。自前秦起，這周遭便無百姓蹤跡，方圓百裏，不見民宅。

既無人煙，劉藻原以為出了宮門，便不得荒涼，誰知雖不見人影，然而道路寬闊，野跡明，一見之下，不覺渺無人跡的荒蕪，倒要歎一聲好風。

胡敖雖也居宮，卻知得甚廣，竟能答出謝相宅邸建在何。

“此算是謝氏別業了，距甘泉宮不遠，此去半個時辰可至。”胡敖回道。

他也騎在馬上，落後小皇帝半個馬，他們後還有三十餘名侍從，皆是羽林郎所扮，騎了馬，腰間懸著環首刀，打頭二人乃是羽林校尉，在小皇帝後兩個馬，隨時維持著警惕。

劉藻勒住韁繩，馬兒在原地踏了兩步，方緩緩停下，垂下頭顱，啃了幾口道旁鮮的草。$$思$$兔$$網$$文$$檔$$共$$$$與$$在$$線$$閱$$讀$$

“大將軍居何？”劉藻又問。

怎地問起大將軍來了？胡敖不解，卻也詳盡回道：“大將軍居與謝相相去不遠，不但是丞相與大將軍，許多大臣皆居那一片。”

胡敖與解釋了此地勢。

大臣們在這一帶建別業是武帝朝始的，近宮，不可居人，遠一些又不便宮，除甘泉宮，北麵風最是秀麗，又甚清涼，大些的，爵高些的，皆住在那一片。

劉藻聽明白了，點了點頭，重新一扯韁繩，道：“帶路。”

三十餘人，可謂浩浩。

行至宮五裏外，漸漸可見著人影了。多是些年郎相約跑馬，也見了一架軺車，軺車上坐了一小孩，與劉藻一般歲數，車旁跟了兩名婢子，車後墜了數名仆役。

劉藻有事在，未顧得上留意這子，騎著馬，自旁跑了過去，卻不知那子看著的背影，忽紅了臉，一直著走遠了，方問旁婢子道：“這是誰家小郎？”

婢子自是答不上來。

劉藻騎著馬，一直到了胡敖所說的那一片，果見連片宅邸。往後招了招手，胡敖驅馬上前，劉藻待他靠近了，方問道：“桓師居何？”

胡敖一愣：“桓、桓師？”

劉藻點點頭，又問了一回：“朕要視疾，桓師居何？”

“陛、陛下不是去訪謝相？”胡敖聲道。

劉藻笑了一下，那容淡淡的，卻使得胡敖慌忙垂下頭去，不敢與對視。

劉藻深知，若直言要來見桓匡，恐是連宮門都出不得。需一契機，接朝臣。桓匡臥病不起便是的契機。

胡敖且還猜不到陛下此時見桓師是何玄機，卻本能地知陛下此行必有些打算。

皇帝是一傀儡。所謂傀儡便得安安分分的，什麽都不知，什麽都不做，隻需占著那位置也就是了。然而哪個皇帝，甘心隻做一木偶。胡敖早知陛下必會有所舉措，卻不想這一日來得這樣突然。

小皇帝也不催促，四下了，仿佛賞景。

胡敖瞥了眼後，那是三十餘名羽林郎。羽林設立之初，武帝為建一支私軍，用的多是六郡良家子，也有些孤兒。到如今，羽林已了宦子弟，晉升之階。三十餘人，不知其中按了多耳目。

春和殷鑒未遠，胡敖本不敢出頭，但他看了看劉藻，暗自歎了口氣——既已到了此地，縱使他不肯帶路，想必陛下也有良策。

桓匡天子之師，朝廷自虧待不了他。他的居，自然也在這一片。

劉藻使人敲開了門，門出來一老仆，見了他們，疑道：“不知小郎是何人？”

桓匡臥病，視疾之人不，隻是那是臥病之初，二月過去，除卻幾名室弟子，常來侍疾，已有人上門。

胡敖上前道：“這是桓子的學生，特來探。”

“學生？”老仆的目在劉藻上上下打量。

劉藻一笑，自袖中取出那枚武帝所賜的青魚佩，遞與他道：“桓師見了這枚玉佩，便知吾是何人。”

老仆聞言，神一肅，見那玉佩質地瑩潤，如一汪綠油油的湖泊，縈繞著溫潤的，便知這小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