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書包拉鏈，把書包掀了個底朝天，座位上一片淩，唯獨不見的試卷。

教室裏安靜了一分鍾，就有幾個學生開始閑聊，聊天容無非是“你昨晚睡了幾個小時”，或者“你今天打算做多題”，這種毫無意義的閑扯，多能緩解一部分力。

當然更重要的是，比起兇神惡煞的班主任，趙寧的脾氣好了十倍不止。在他的語文課上小聲說話，向來是一件被默許的事。

夏林希聽見同學竊竊私語，更希下一秒就能翻出自己的試卷。

有一種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倔勁，和一顆勢必要做到最好的好勝心，原本單純一件找卷子的事，此刻已經演變為必須完的任務。

夏林希把屜裏所有東西掏了出來，一把堆在課桌的桌麵上，發出一聲鏗然的重響。

整個教室陷片刻的沉寂。

老師對好學生總是格外包容，趙寧也不例外，他站在三尺講臺之上，麵朝全班同學問道：“哪位同學看見夏林希的試卷了？”

大家紛紛搖頭說沒有。

“看來今天緣分不夠，”趙寧說，“夏林希你可以先坐下。”

夏林希抱起書包，坐回了原位。但並未放棄，仍在低頭找。

趙寧敲了敲黑板：“我們繼續剖析題目。我和大家說過很多次，寫作考的是什麽？是抓住出題人的意圖，所以寫作文一定要學會分類，要準備自己的句子。而這次月考的作文，可以歸納為常見寫法的第三種，我曾經給大家總結過……”

蔣正寒無心聽講，他看著前排的夏林希，不太明白好好的東西怎麽能不翼而飛。

他用手指敲著桌子，側過臉向窗邊，剛好對上陳亦川的視線。

教室共有四盞吊扇，分別懸掛在中軸線兩旁，地偏僻的同學往往無福消——比如坐在窗邊的陳亦川。

在這個炎熱的下午，他隻能自己扇風，用那種厚薄適中的東西，創造一些流的空氣。

陳亦川一邊用作業本給自己扇風，一邊對著蔣正寒出一個微笑。

蔣正寒挑眉，順手將自己的答題卷翻了個頁。

語文答題卷共有兩頁，但是翻頁完畢後，蔣正寒發現他有三頁。

最底下的那一張，赫然印著夏林希的名字。

夏林希顯然練過筆書法，而且是很用功很刻苦地練過。的字跡非常工整，也非常幹淨，一撇一捺堪稱賞心悅目，一眼去像是用鋼板刻。

這樣出類拔萃的字，加上引經據典的容，幾乎是高分作文的標配。

有那麽一瞬，蔣正寒想把這份試卷私藏。

但是蔣正寒是一個坦的人，他自問沒有拿夏林希的試卷，更不存在什麽藏。於是他準備把卷子還給夏林希，和解釋一下來龍去脈。

可惜蔣正寒忽略了他的同桌張懷武。

張懷武無打采地盯著黑板，眼角餘瞥見了蔣正寒的課桌，蔣正寒寫得一手.狗爬字，張懷武當然是知道的。

不過如今，那一手.狗爬字不太對勁，沒有從前放不羈的氣質，隻有一片鐵畫銀鉤的意韻。

張懷武察覺有異，就瞇起了眼睛，湊過去一看，馬上斥責道：“我說正哥，這試卷怎麽在你這兒，還給人家趕的！”

言罷，他還推了蔣正寒一把。

張懷武刻意低了聲音，趙老師當然聽不到，但是夏林希聽到了。

夏林希回過頭，對上蔣正寒的雙眼。

問：“你拿的？”

蔣正寒沒有回答，他直接把卷子還給了。

夏林希一把拽過試卷，問道：“你不能好好借嗎，非要地拿？”

“不問自取就是，”顧曉曼目睹事件全程，想到剛才找瘋了的夏林希，也惡狠狠地說：“活該不及格。”

活該不及格。

蔣正寒低頭看著自己的試卷，上麵的六十二分此刻有點目驚心。

就連張懷武也恨鐵不鋼：“剛才夏林希找了那麽久，你怎麽都不吱一聲啊，站在座位上尷尬的，人家還是個優等生，和我們這些厚臉皮的不一樣……”

“如果我真的了，肯定會直接裝進書包裏，不會擺在桌麵上，”蔣正寒反問道，“陳亦川發了三張答題卷給我，你信不信？”

夏林希轉過臉，馬上回答：“我信。”

顧曉曼先是一愣，又立刻辯解道：“信什麽啊，他無憑無據的，簡直潑髒水。”

“好了，別爭了，”夏林希握著一支圓珠筆，故作大度道，“丟一張試卷而已，找回來就算了。”

算個屁。

夏林希在心裏腹誹，好你個陳亦川，讓我在語文課上丟臉。

此時距離下課還有二十多分鍾，趙寧已經講到了詩詞鑒賞，他旁征博引舉了幾個例子，又剛好走到了陳亦川的座位旁。

月考試卷上有一道題目，做“分析《項脊軒誌》的最後一句話”，趙寧順手敲了敲陳亦川的課桌，讓他站起來回答問題。

趙寧道：“請你為大家賞析《項脊軒誌》的結尾句——亭有枇杷樹，吾妻死之年所手植矣，今已亭亭如蓋也。”

陳亦川放下試卷，形筆直地起立，答道：“作者把悼念亡妻的哀思寄托於一棵枇杷樹，利用移於的手法，表達是人非、易逝的中心思想，充分現作者對亡妻的緬懷與慕。”

“很好，”趙寧表揚道，“類似於移於，景生，托寄的關鍵詞，同學們至要寫一個，答題方法可以參照陳亦川。”

陳亦川講出標準答案，就穩穩當當地坐回了原位。

夏林希很不服氣。

說：“這種答案，不是人人都會寫的麽？”

蔣正寒略微前傾，低聲接了一句：“我不會。”

夏林希回道：“我不信。”

蔣正寒為證清白，就把自己的試卷遞給了。

夏林希翻開卷子一看，隻見《項脊軒誌》的結尾句賞析中，蔣正寒是這麽寫的：這句話非常人，作者當時很可能寫哭了。

這句話非常人，作者當時很可能寫哭了。

夏林希默不作聲，為蔣正寒的誠實而到震驚。

轉過臉，用一種探究的目看著蔣正寒，或許並不需要探究——他本來就是傻的。

夏林希在心中胡思想，然後翻開整張答題卷，又見蔣正寒的作文分數慘不忍睹，幾乎是一個聞所未聞的低分。

作文題目《拒絕平庸》，蔣同學是這麽開的頭，他在試卷上寫道：人人生而不同，平庸是一種常態，也是一種異態，本無法拒絕。

哎呦我去，竟敢反駁題目，這人沒救了，夏林希心想。

但是比沒救更可怕的是，夏林希竟然覺得他講的有點道理。

合上他的試卷，原封不地還給他，又聽蔣正寒問：“你覺得我寫的對麽？”

“百分之四十一是對的，”夏林希道，“你的績是六十二，除以總分一百五，結果是零點四一。”

蔣正寒笑了一聲，好像並不生氣。

他說：“確實是這樣。”

第五章

語文課結束後，全班躁不安。

下午最後一堂課已經上完，隻要班主任再來晃一圈，大家就能開開心心地回家了。~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今天是禮拜六，明天有一整天的假，同學們難免興了一點，回家的念頭是如此強烈，以至於大家紛紛收拾起了書包。

然而沒過多久，班主任就過來宣布了一個噩耗。

“下個禮拜一，要舉行高三年級家長會，時間定在下午六點，”何老師道，“這次家長會相當於一次高考員大會，對各位同學來說非常重要，所以啊，你們的家長務必參加，不能缺席。”

他站在講臺上，直言不諱道：“我醜話說在前頭，要是有誰的家長沒辦法來，又不和我打招呼，那麽禮拜一過後，這些同學就不用來上課了。”

這次高三月考，班上同學的績普遍不太理想，於是今天放學之後，大家的心都比較低落。

傍晚時分，傾頹的夕灑下漫天的紅。

學校門口停滿了私家車，將整條長街變了單行道，夏林希推著自行車走出門外，低頭看了看表，差不多六點了。

耳畔充斥著汽車鳴笛，穿著寬鬆的校服，騎著一輛嶄新的自行車，飛馳在回家的路上，疾風從袖口掠過，鑽進服的後方——覺得背後很可能鼓起來一塊。

天氣依然炎熱，遠方卻有火燒雲的盛景，連綿的雲絮被霞染紅，織波瀾壯闊的紋理。

那些鱗次櫛比的居民樓房，拔地而起的天大廈，影璀璨的霓虹燈，都好像被籠罩在巨大的穹幕之下，充當渾然不同的背景板。

穹幕下沒有墨登場的小生，隻有來來往往的行人，各自為生活勞累奔波。

直到天變暗，夜幕降臨，居民樓裏亮起燈火，回到家的人放下皮包，掉鞋子，想起白天遭的那些罪，似乎也不值一提了。

夏林希的媽媽正是以這樣一種狀態，坐在沙發上等著的兒回來。

打開電視，隨手翻著報紙，一邊看時事新聞，一邊記下票指數。廚房裏有人忙前忙後，炒青椒牛柳，油煙穿過房門，路過走廊，一路飄進了客廳。

被嗆了一下，低頭咳嗽。

夏林希剛好在這個時候回家，站在玄關換鞋，背著偌大的書包，也跟著打了一個噴嚏。

媽媽立刻站起來，走到廚房門口：“你開油煙機了嗎，味道有點大了。”

夏林希的爸爸拿著鍋鏟，一邊炒菜一邊回話：“這不開著了麽，馬上就炒完了！”

他做菜很利落，裝盤更利落，大約五分鍾以後，桌上擺了三菜一湯。

涼拌黃瓜，素炒西蘭花，炒青椒牛柳，和一盆豆腐鯽魚湯。

米飯也是金銀飯，大米小米混在一起煮，據說更有營養，很適合用腦過度的學生。

夏林希捧著碗，剛盛完一碗飯，又拿勺子去盛湯，媽媽筷子一停，開口道：“別吃湯泡飯，再去拿個碗，湯泡飯傷胃。”

“孩子願意吃啥你就讓吃吧，”夏林希爸爸說，“我把鯽魚都煮爛了，加了不醋，也不會被魚刺卡著。”

夏林希的媽媽沒有說話，放下筷子站起來，走到廚房拿了一個碗。

坐回原位之後，用這個碗給兒盛湯。

餐廳懸掛著一盞水晶吊燈，那倒映在魚湯上，似乎有粼粼的波紋，夏林希低頭喝了兩口，忽然想起有正事，於是說道：“下個禮拜一的傍晚六點，有一場家長會。”

“禮拜一傍晚六點？”的爸爸說，“正好我有空，我去參加。”

夏林希一邊飯，一邊答了一聲好。

夏媽媽給兒夾了一筷子的菜，接著問了一句：“你們班上是不是有一個張懷武的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