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進去。

那是個雙人間，杜景坐在靠裏的一張鋪上，與臉都躲藏在影裏，正低頭吃藥。

“沒事吧？”周問。

杜景明顯地被嚇了一跳，眼神裏帶著不安，周問：“中暑了？我看你沒去訓練，給你帶了涼茶。”

“謝謝。”杜景馬上恢複了一向的鎮定，將藥盒揣進兜裏。

周有點疑，方才無意中看見杜景藥盒裏裝的是白的藥片，藥盒有許多格，顯然是按天服用的。

他生病了？

周環顧四周，坐在另一張床上，岔開話題，笑道：“你這寢室比我們的好，我們十二個人住一間，軍訓還有雙人房住？”

“指導員的鋪位。”杜景答道。

“暑氣太重了嗎？”周隨意地問道，“不舒服？午飯吃了沒有？”

杜景點了點頭，周擰開保溫杯，給他倒了點涼茶。

“太苦了。”杜景皺起眉頭，周卻笑了起來。

指導員也進來了，說道：“不出去逛嗎？去吧，帶你朋友走走。”

杜景便拿起迷彩帽，示意周跟著自己，離開寢室到小賣部後麵去閑逛，這個營區後麵就是生營，周還從沒來過。兩人一前一後，也不說話，及至到了小巷裏，杜景忽然說：“去隔壁班上？”

周一怔，說：“什麽？”

“好幾個孩在說你，”杜景問，“把你帶過去，讓們看看。”

“別鬧！”周頓時大笑起來，說，“你怎麽知道的？”

“無意中聽見的。”杜景說。

“你還聽別人說話？”周說，“沒想到你也八卦。”

杜景答道：“我隻認識你，聽見你名字時就注意上了，煙完了？再給你買一包吧。”

周拿出杜景給他買的煙，說：“還沒拆呢，給你。”

杜景擺擺手，周有點意外：“你不煙還買煙做什麽？”

“這煙包裝好看，”杜景向一側，答道，“看見就隨手買了。”

周還是第一次聽見這種理由。

周正在小賣部前的巷子裏煙，偶爾有班上同學過來，朝他們吹口哨，周便笑著打招呼，人來來去去，每個人都奇怪地看一眼杜景，杜景則向別，始終不與人朝向。

“喂，有人拍你呢。”周班上的男生趕下他，周便笑著轉頭。

他頭發糟糟的，把煙往一旁藏了下，免得影響形象，孰料杜景側頭一看，卻馬上把頭轉過去，不想讓人拍到自己的正臉。

巷子盡頭隻聽見人聲在笑，周想認真看時，拍他的人已經走了，連模樣也沒看見。

“男的的？”

“沒看清楚，拍周的吧？”

“拍你們的。”周已經和班上男生混得很了，一本正經地說道。

“拍你的。”

“拍你的！”

眾人開始搶周的可樂，周便了出去，一瓶可樂傳了一圈，回來時剩下個空瓶子。

杜景卻沉默地走了，周隨手把瓶子扔了，跟在杜景後。

“你回去吧。”杜景轉頭說，瞇起眼在下打量周。

周說：“回去也是閑著，陪陪你？”

杜景說：“我不用陪。”

周發現了，自己無論聊什麽，杜景都能很快地把天給聊死，也許正因如此，杜景才沒到朋友。

“還沒加你聯係方式呢。”周忽然想起一事，掏出手機，心想也許加個微信，在微信上聊天，況會好一點？畢竟有些人現實裏不說話，在通訊件上會好很多。

“我手機摔了。”杜景也掏出手機，給周看，屏幕整個碎了，機就像被砸過一般，扭曲變形。

周震驚了，說：“怎麽摔的？能摔這樣？”

“沒注意從樓上了下去，”杜景說，“集合的時候又被踩了一腳。”

周試了幾下，手機開不了機，說：“軍訓完回去陪你買個新的。”

杜景點了點頭，這時間集合哨響了，周便朝他揮揮手，快步跑回連隊去。

過後，周忍不住托班上人，朝自化的打聽了下，得到的答案與他想的一樣。

杜景相當不合群，從來不與人主說話，於是大家也不主與他打招呼。

“因為自卑吧？”幫忙打聽的人朝周說，“破相破得有點嚴重，總覺他的眼神有點不對。”

“哪裏不對了，”周認真道，“我可不覺得有哪裏不對。”

“聽說他是這一屆，高考分數最高的，”幫忙打聽的人說，“數學考了滿分。”

周：“……”

軍訓結束那天，各係在食堂聚餐喝酒，分了許多桌，周那桌正興高采烈地說著話，開著玩笑，忽然一下全都靜了，所有人一起看著周背後。

周後知後覺，轉頭，隻見杜景站著，手裏拿著他的水瓶。

“我室友。”周朝眾人介紹道，“杜景，一起吃飯？坐這兒？”

周先前見杜景在自化班上很不合群，心想也許機械這邊逗比多點，能與他聊上幾句。

“還你水瓶。”杜景把水瓶遞給周，接著低帽簷，轉走了。

“你要不要換個寢室？”玩得好的朋友這時候朝周低聲說，“這家夥覺也太沉了，要住四年呢，誰能保證，萬一為了什麽小事兒吵架，可別鬧出什麽……”

周馬上製止了那些“謝室友不殺之恩”的流言八卦。

而且他從未覺得杜景的眼神沉，說不出緣由，仿佛源於某種天生的直覺。那不是仇恨的眼神，而是孤獨。

那是一種很深的孤獨——流出對整個世界的屈服的孤獨。

高中時，周因為喜歡研究，在園裏打過一段時間的暑期工，而杜景的雙眼，總讓他想起被關在籠子裏、供人觀賞的。

後來，他才慢慢知道，杜景隻是不想無意中傷害了別人。

五年後，周在黑暗裏輾轉反側，最後停下了作。

隻要在一個城市裏，有心找，一定能找到人。周如是想，繼而在這寂靜的夜中睡著了。

第3章過去

一場大雨下過，天氣頓時涼快了不。

周換上兜帽運服，跑出小區，沿著街道一路跑過紅綠燈，看見路邊遛狗的大媽，以及搖尾晃頭的狗們，覺得確實有必要養隻寵，可以代替他在家陪伴樂遙。

有時候與打道，比與人打道快樂多了。

跑完十公裏，周買好早餐，回家開門，忽然聽見弟弟的笑聲。

推門進去，映眼簾的是坐在沙發上的杜景，與周樂遙正對著聊天。

周：“………………”

“你回來啦。”樂遙一睡，朝兄長看了眼。

杜景也一瞥周，說道：“跑步去了？什麽時候作息變得這麽健康？”

周放下早餐，實在大出他的意料，說道：“你……”

杜景隨意道：“昨天車時，你給我地址了。”

樂遙笑著看兄長，周不想在弟弟麵前表現得太明顯，便介紹道：“是我念本科的室友，昨天無意上，沒想到今天招呼也沒打就來了。”

樂遙笑道：“他說了，你們真是老天安排的緣分。”

杜景認真道：“什麽招呼也沒打？昨晚上，明明讓我來喝茶。”

“明明是誰？”周說，“我不是明明，明明邀請你，你要去明明家。”

樂遙又笑了起來，周說：“洗漱沒有？”∞思∞兔∞網∞文∞檔∞共∞∞與∞在∞線∞閱∞讀∞

樂遙推著椅去洗手間，周要跟著，樂遙便道：“我自己來吧。”

周知道他不想在外人麵前表現出是自己的負累，便也由得他。

一時間，他與杜景對視，許多年未經曆的、複雜而微妙的緒，又在他們前翻湧起來。

“你居然還有個弟弟。”杜景手裏拿著墨鏡，翻來覆去地玩著，從墨鏡的反曲麵上端詳自己的麵容，以及鼻梁上的那道傷痕。

周角微微翹著，說道：“他不太喜歡見人，也不願意朋友，和你一樣，所以我很提起他。”

杜景看了周一眼，那眼裏有點愧疚，看得周忽然有點心疼。

“昨晚沒睡？又失眠了？”周打量杜景，發現他上穿的與昨夜見麵時一樣，似乎沒換過服。

杜景不自然地收起墨鏡，說道：“還是這麽了解我。”

兩人相對沉默。

杜景忽然說：“別和餘健強混在一起，這人有點危險。”

周短暫地一怔，還在腦海中搜尋著餘健強是誰，昨天一麵之緣，回家早就被他拋到了腦後，那點小小的嘲諷，周甚至不把它當一回事。

周本想解釋幾句，但轉念一想，還是懶得再多說，輕描淡寫地嗯了聲。

杜景卻目不轉睛地看著他，眉頭挑釁般地稍稍一揚，意思是讓他坦白代。

周猜測杜景還不知道自己去見餘健強的原因，不耐煩地說：“起初隻是想著生意上的合作。”

杜景於是問：“缺錢嗎？缺多？”

“不需要你的幫助。”周說。

杜景說：“我也沒錢，隨口問問。”

周深吸一口氣，說：“三年沒見了，咱們就非要這麽說話嗎？”

杜景的臉忽然一變，馬上改口道：“對不起，我隻是一時太高興了，沒控製住自己緒。”

“高興什麽？”周心裏正煩，刺了他一句，“看見我走投無路，所以很高興？”

杜景於是改口道：“你需要多錢？我手上還有些。”

周沒說話，杜景解釋道：“能與你重逢很高興。”

周說道：“昨晚連話也不想和我多說，今天倒是高興了。”

這時候洗手間傳來水聲，周很想揍他一頓。

但他向來不是會責備人的格，而當他看見杜景那悉的眼神時，心又倏然了。

“吃早餐吧，”周說，“你吃了嗎？”

杜景說：“你們吃，不用管我。”

周沒想到杜景會來，隻買了兩份早餐，卻道：“我在外頭吃過了，你吃吧。”說著又低聲音，焦慮地代道：“別在樂遙麵前說什麽不該說的。”

杜景不置可否，坐到餐桌前，拆開紙袋，拿出咖啡喝了口，周把弟弟的椅推到餐桌前，徑自進去洗澡。

“想重開你爺爺的店？”杜景等周出來，又問。

周眉頭皺著，一瞥弟弟，知道一定是樂遙說的。

樂遙隻顧著低頭吃早飯，聞言朝哥哥笑笑。

“待會兒我陪你去倉庫吧，”杜景說，“我開了車。”

“不去。”周著頭發出來，上籃球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