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靶，你在看哪兒？”

周說：“放！”

周鬆手，那一下杜景隻用了虛力，箭矢拖著響片，離弓弦刷然而去。

正中靶心。

“帥！”周說，“你練多久了？”

杜景答道：“沒有很久。”

“你幾箭給我看看？”周出手機，想給杜景錄個視頻，回去好照著學。

杜景這次沒有回避攝像頭，先是左手持弓放了一箭，又用右手拿起另一把弓，再放一箭，兩箭正中靶心，換弓，出箭，再換弓，再箭。連續五六箭，全都釘在紅心上。

周看他的姿勢相當標準，笑了起來。但不知道為什麽，整個箭社裏，數人注意到杜景的作，紛紛發出“喲！”的驚呼。

一群人開始鼓掌，連社長都吹了聲口哨，朝杜景比了個大拇指。

周：“？？”

杜景沒有任何回應，示意周用練習弓繼續。

周開弓，朝社長問：“你們剛才為什麽鼓掌？”

“左右開弓！左右開弓啊！”社長那表，簡直寫滿了對杜景的崇拜，“怎麽做到的？平時沒見你練，杜景！你太牛了！真是太牛了！”

社長又跑了過來，他對杜景向來不怎麽注意，朝周問：“你是他朋友嗎？你來我們社不？”

周還沒回答，杜景卻說：“他要來。”

周說：“下學期招新我就遞資料。”

“別分心，”杜景隻答了一句話，便朝周說，“繼續。”

周朝社長說：“能幫我錄一下嗎？我想看下作哪裏不對。”

箭社裏有鏡子，但周想記錄下來回去看，社長便接過手機，與杜景在一旁看。周了幾箭，杜景又站到他後抱著他，糾正他拉弓的姿勢。

“你整個人太張，”杜景說，“手都在發抖。”

“我剛才不張，”周說，“你手把手教我，我就開始抖了。”

杜景於是放下手，把手放在周腰上，側頭看靶，再稍稍低頭，看周，說：“保持視線平齊。”

這個作實在太曖昧了，周第一次與一個男人這麽近距離接，心髒不免怦怦地跳，這是自然界裏自發形的、當兩隻雄的領地發生匯時的侵略氣勢——一旦超出安全距離，在心接連響起警報聲，腎上腺素與荷爾蒙的分泌頓時超標，帶來張、刺激與不安的混合覺。

他既要分心應付這種警報，又要對準靶子，半是興，半是危險帶來不停的唞。

杜景卻非常自然，仿佛已經默認了周對自己領地範圍的侵，習慣了他待在自己周遭的區域裏，甚至還允許他挨得更近一點。

“好了，”社長說，“回去你自己看看。”

周接過手機收好，社長一走，杜景便放開周，走到一旁，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周鬆了一口氣，專心地看著靶子。

“你剛才是在耍帥嗎？”周有點疑。

杜景答道：“沒有。”

“明明在耍帥，”周終於回過神來了，說道，“左右開弓，隻是我看不懂。”

“明明是誰？”杜景一本正經反問道。

周道：“放完假我去買弓箭，這活有意思。以後一起練，不想去籃球社了。”

“我買給你。”杜景問，“為什麽不想去？被欺負了？”

“沒有，”周說，“隻是最近不想打籃球。”

杜景拉開弓，了一箭，答道：“別又是為了陪我。”

周也出一箭，又靶，答道：“當然不，怎麽總是這麽想？早該帶我來了。”

杜景拉開弓，周觀察他的作，也拉開弓，杜景忽然說道：“我本打算今晚就親口告訴你，沒想到他們不給我這個機會。我一直很怕，怕你換寢室，怕你疏遠我，所以沒敢說。”

“什麽？”周茫然道。

“我得了躁鬱癥的事，”杜景認真地說，“我發現BBS上的帖子很久了，我不想讓你看到它。”

周把拉開的弓複又放下，手持弓箭，怔怔看著杜景，杜景也把拉開的弓箭鬆下，沉默地看著周。

他們安靜站著，彼此對視。

周察覺到：他對杜景而言，比自己以為的重要太多。

後來他聽了許多次《Stan》，慢慢地，也以為自己了解了杜景。

第17章現在

那年的最後一夜，他們按原先計劃，去淨慈寺聽鍾聲年。

南屏晚鍾與雷峰塔外人山人海，市出大量協警維持治安，為了不散，杜景牽著周的手。

“去年年你和誰一起過的？”杜景隨著人群移，不時回頭看周。

周答道：“徽州，和朋友一起。”

“現在還在一起麽？”杜景問。

周解釋道：“開春就分手，去國外上學了，那天晚上本來想住酒店，但酒店全滿，隻能送回家，你呢？”

周祖籍宛市，後來因緣際會，在徽州生活了很長時間，而後因父親的生意，又來了江南，已經被調教了一個南方人。

杜景說：“我一個人，在時代廣場。”

周高中時談過好幾任，但都無一例外，什麽事也沒有發生，喜歡的時候很喜歡，分手以後也適應得很快。

“明年這個時候，說不定就是換別的人和你來了。”杜景去排隊買熱咖啡，與周等敲鍾，四周全是，也有不單年輕人結伴出來。不知道為什麽，孩和孩聚在一起，場麵總是很有趣也很自然。

男生和男生出來年的組合，便有種單狗的苦大仇深。

周認真地道：“不會的，如果你不介意當電燈泡，去哪兒我都會上你。而且說不好還是我當電燈泡呢？”

他確實很喜歡杜景，並非上說說，周有種習慣，沒人讓他照顧，他就全不自在，總想著後是不是該跟著個人。從這點上說，他覺得自己有一定的沙文主義思想。

杜景答道：“醫生不建議我談，談會產生力，加重病，害人害己。”

“可是真的上了，你也沒有辦法對不對？”周如是說。

杜景點了點頭，熱咖啡沒了，隻買到一杯，杜景便遞給周，讓他暖手。周朝他遞了遞，杜景就著他的手喝了一點。

“隻能依靠理智，控製自己，盡量遠離。”杜景說道。

他們找了個視野好的地方坐下，遠離喧鬧人群，淨慈寺、雷峰塔連著西湖岸邊所有的燈都開得繽紛燦爛，映得這夜寒冷的杭州熱鬧繁華。

“你是不是一直很想問，我臉上的傷怎麽來的？”

周尚在出神，他覺到今夜的杜景不同於以往，兩人都帶著把事說開了的輕鬆。

“其實真的帥的，”周說，“不是誇你，在我的審裏確實覺得很好看。是因為打架麽？”

杜景搖搖頭，說：“不，原因一點也不酷，從六歲查出病開始，我就被這個病折磨很久了，青春期中，雙相時常表現為抑鬱發作，表現為突然毫無征兆想哭，有時甚至毫無來由地想死。”≡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十七歲那年，高中班上，許多同學在談，醫生則強烈建議我不要談，控製自己，盡量不去喜歡任何人，度過青春期後再說。”

“不知道為什麽，有天我看見學校裏的，就想到，我還要這樣上許多年的折磨。我決定結束這一切……”

周沒有打斷杜景的自述，仰頭看著天空，群星閃耀。

“……於是我在生日那天的傍晚開著車，到山上的一道斷崖前。”杜景喃喃道，“我告訴自己，如果我一腳油門，駕車飛到對麵二十米外的斷崖上，這就是天意，我還會繼續活下去。”

周：“……”

“如果連人帶車一起墜下深穀，我就徹底解了。”

哪怕杜景現在就坐在周邊，他聽著這講述，也忍不住了把汗。

“後來你留下了這道疤。”周說。

杜景說：“對，飛出去的那一刻，覺很奇特，就像有一個靈魂…一個實實在在的，幻想中的人的靈魂，倚靠在我的膛上，近我的心髒。而摔下深穀以後，經過的人發現了我，來911，把我送到醫院。在我昏迷的時候，不停地我的名字。醒來的時候，我在醫院裏了七十多針，又躺了三個月。不過因為年輕，好得很快。”

周心想，沒有摔斷脊椎、高位截癱簡直是奇跡，他不敢去想杜景萬一癱瘓了，會是什麽樣的後果，那才是真正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雖然這麽說不對……”周想了很久，他都開始有點懷疑自己的三觀是不是被杜景給帶偏了，但在這一刻，他決定說實話。

“可是你真的很酷，”周說，“比我想象中的更酷。”

就像流星一般，在昏暗的天幕下劃過高空，用這種方式作為人生的謝幕，簡直是電影裏才會出現的劇。

周有段時間一直在思考，關於杜景，關於他的病，也關於他的微博小號。起初他覺得，那個無人知道的微博小號，不過是杜景自說自話，寫日記一般，宣泄的自留地。然則真的是這樣麽？

後來他漸漸認為，這是杜景的求助。畢竟純粹私人的想法，他完全可以把所有容對自己可見，就不會被人看見了。發布出來，也就意味著他仍然希，或是幻想著有什麽人能看見，希有人來拉他一把。

隻是杜景自己沒有意識到心真正的想法罷了。

“你要正式答應我，”周說，“不能再一個人不聲不響地去做這種事，因為咱倆已經是朋友了。”

杜景：“行。”

周解釋道：“不是要你強歡笑地活下去，如果有那麽一天，你的病已經嚴重到無法挽回的地步，連活著也是痛苦，我不會強留你，我會尊重你的選擇。”

杜景沒有回答。

周說：“至，咱倆得有一場認真而禮貌的告別。”

杜景左手握著咖啡杯，抬起戴著手套的右手，周會意，抬起左手，兩人並肩而坐，互一擊掌。

他知道杜景答應自己了。

倒數結束，新的一年來臨，他們沒有跟著人群歡呼，隻是都站了起來。

周朝杜景張開手臂，說：“新年快樂，又長大一歲了。來抱一下？”

杜景抱住了周，在寒風裏，兩人抱了下。

那夜他們回到寢室後，杜景的話依舊不多。卻因為這天所發生的一連串事，讓他們真正過了一直以來的那道障礙，寢室裏的氣氛變得不一樣了，不再像以往般客氣和睦，顯得自然而輕鬆。

周覺到了一種他失去已久、既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