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盞茶的功夫，升平館大門外。

萬年縣縣令朱有德，正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一般，一會兒來回踱步，一會兒踮著腳往街口看。

眼見郭燁和曹小六來了，他走幾步向前，招呼道：“快，快和本去現場，咱們萬年縣這回麻煩大了！”

郭燁先躬行禮，隨即嬉皮笑臉地道：“縣尊放心，屬下的本事，別人不知道，您還不知道嗎？什麽案子能難得住我啊！”

朱有德擺了擺手，急道：“先莫說大話，這個案子比你想象中要嚴重的多了。”

不消一會兒，幾人已經到了案發現場。

這是一間名“紫苑閣”的雅間，兩扇房門大開，屋格外寂靜。榻上散落的帷幔遮掩，過隙，約可以看見那橫躺著的。

郭燁既張又有些好奇，緩緩掀開了帷帳。

“啊？！”

他心中大震，雙瞳一凸，幾乎驚出聲來！

那滿是錦鍛被褥的床榻之上，橫躺著的，自然是戶部侍郎的次子蕭廷。他麵慘白，脖頸有一道大口子，鮮早已流幹，一片黑紅的跡沾染了整個床鋪，甚至連綿到地上。

這還不算什麽。

最讓人心驚的是，的旁邊，還有一堆赫赫滲人的白骨！

白骨數量眾多，一隻駭人的骷髏頭立於骨堆之上，幾大骨下著一細骨，不僅恐怖還著說不出的詭異。

郭燁清了清嗓子，低聲問道：“大人，這堆白骨是……”

朱有德道：“據升平館的人說，這堆白骨就是殺害蕭廷的兇手，也就是升平館的紅牌竇婉兒。竇婉兒本來是賣藝不賣的清倌人，但昨夜蕭廷執意要陪宿，又拿出了一百多貫錢。那老鴇兒見錢眼開，也就應了。萬沒想到，天亮來門，推門進屋一看，竟了這副場麵。”

郭燁道：“您是說這兇手便是夜裏陪寢的清倌人竇婉兒？”

朱有德上前一步，把窗戶打開了，道：“窗戶上並無腳踏痕跡，房門也未見異常。屋設施擺放完好，連家下的灰塵依舊保持著原樣。可見……嫌犯除了那竇婉兒之外，並無他人。”

“那怎麽會變一堆白骨？”郭燁又問。

“這就要靠郭捕頭查明了。興許，這竇婉兒不是人，而是什麽妖魔鬼怪變化的。本聽說這蕭廷出了名的好無德，遭了報應也未可知。但這讓……讓本如何跟蕭侍郎代啊？”朱有德一臉地為難之。

郭燁卻比他鎮定得多，將袖子挽起，道：“縣尊稍待，屬下先驗驗。”

朱有德連連點頭，道：“對，對，你好好驗驗。咱們萬年縣能不能過這關，就看你的本事了。”

“縣尊稍待。”

郭燁麵凝重，俯對蕭廷的開始檢查。

嗯？

他檢查完蕭廷的麵部後，剛把的手抬起來，倏地麵驟變，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因為他看到了蕭廷右手的中指上帶著一枚玉戒。

這枚玉戒晶瑩碧綠，霎是好看。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那戒麵上刻著一個龍飛舞的“離”字！

郭燁清楚地記得，母親彌留之際，將一個晶瑩碧綠的戒指給了自己，戒麵上刻了一個“坎”字。

老人家說，那是父親留給自己的信。若有朝一日，遇到一個戒指上刻有“兌”字的人，就是自己的親生父親了。

雖然自己對那素未謀麵的父親，不怎麽冒。但為了母親的願，日子即便再苦再難，也沒把這枚戒指典當了。

想不到今天，雖然沒見到刻有兌字的戒指，卻見到了刻有離字的戒指！

而且，自己的“坎”字，和這個“離”字，字跡相近，應該是出自一人之手！

坎……離……兌……這都是八卦的卦象。難道說，自己的世，還跟蕭家有關？

“郭捕頭，郭捕頭！”朱有德開口道。

郭燁瞬間從沉思中驚醒，道：“屬……屬下在。”

“郭捕頭凝眉細思，可是有什麽發現麽？”

“我……”

郭燁自是不能說這戒指之辛，正要準備一番說辭搪塞過去。

正在這時——

“站住！升平館發生命案，萬年縣已經封鎖現場，閑雜人等不準進去！”

“這天底下就沒不良人不準進的現場！”

“管你什麽司，也得我們通稟了縣尊再說。”

“放肆！小小衙差，也配擋不良司辦案？”

……

隨著一陣吵吵嚷嚷，十幾名不良人來到了現場。

頭戴黑紗襆頭，腳蹬烏皮六合靴，著窄袖翻領缺骻袍，襯甲，外罩披風，俱是黑。腰環首飲刀，長三尺三寸三分，窄直背，刀鞘也是烏黑。

男要俏，一皂。

不良人這裝束，凜凜威風中著神與威儀，即便是朱雀大街巡夜的金吾衛，也比不得他們。

不過，讓郭燁最賞心悅目的，還得說是這夥不良人的首領，那個年，確切地說，應是。

同樣是頭戴黑紗襆頭，同樣是穿圓領缺袍，隻是腰間的環首飲刀換了一塊銅牌，上麵三個小字：不良尉。

乍一看，郭燁還以為這是一個翩翩年呢。

但仔細看去，月眉星眼，麵桃腮，勝雪，沒有結，這分明是一個英姿颯爽的啊！

見著欺走近房中，見著朱有德，微微拱手，道：“您就是萬年縣的朱縣令吧？”

朱有德不卑不地還禮，道：“不錯，正是朱某人。敢問這位小娘子，究竟是誰家的公子呢？”

“長安不良司不良尉，紀青璿。”回答得幹淨利落。

“原來是不良司徐帥的義啊，失敬了！”

朱有德馬上就恍然大悟，道：“不知紀娘子帶上不良司這番大的陣仗，到這升平館所為何事吶？”

不良帥徐有功，因為判案之時，從不對嫌犯用刑，人稱“徐無仗”。他居四品，為清正，無論在場上還是民間都聲甚高。他的義紀青璿，大家自然也高看幾分。

紀青璿道：“不敢當“見教”二字，妾這次來升平館，就是為了蕭二公子的命案。怎麽樣？這個案子，就轉給我們不良司吧。”

朱有德還沒開口回應呢，郭燁已經話道：“憑什麽啊？不良司和我們萬年縣並無統屬關係。想要我們移案子也行，你拿刑部的公文來。”

紀青璿秀眉微蹙，直言不諱道：“不良司乃朝廷諜，既管偵緝不法，又負責全國的大案要案，和萬年縣雖無統屬，卻職責多有叉之。憑你們萬年縣那幾個庸才，能辦得下來蕭二公子的案子嗎？到最後，還不是得給我們不良司？”

“哎呦嗬，小娘子狂的啊!”

郭燁明白，朱有德不可能為了此案，和不良司打擂臺。自己這邊稍一猶豫，自己父親的線索就完全斷了。

現在必須得快刀斬麻！

他心思電轉，道：“我是萬年縣的捕頭郭燁。這樣吧，咱們打一個賭，現場驗。如果我們萬年縣衙的人，看出來的線索比紀小娘子多……這個案子就還是由我們萬年縣來辦。否則，就把這個案子移給不良司。”

紀青璿看向朱有德，道：“朱縣令，你以為呢？”

事發展到了這地步，朱有德真有些左右為難。

不良司不好惹，蕭廷的案子很難破，按說應該把案子出去。但郭燁是自己左膀右臂，現在又是在為萬年縣衙出頭，自己總不能拆他的臺吧？

他隻得不偏不倚地道：“郭捕頭的話，就是本的話。”

“好，！”

紀青璿也唯恐和郭燁爭執下去夜長夢多，痛痛快快地答應了這個賭約。

當即，先驗了一遍，並且將自己所發現的線索，寫到了一張白紙上，與朱有德保管。

然後就該郭燁驗了。

郭燁若有所思，手將那白骨堆上的骷髏頭拿起來，仔細端詳。

打量完了，又微閉著雙目，上上下下仔細索。看那副樣子，仿佛他手中的不是骷髏頭，而是什麽絕世珍寶。

到了最後，他甚至口中念念有詞，好像在和什麽看不見的東西在通。

紀青璿見郭燁這副樣子，心裏有些發，道：“郭捕頭，你在幹什麽？”

郭燁頗為自豪地說道：“好紀小娘子得知，本捕頭會一種玄門妙，做骨辨生。這門玄施展開來，就能知道死者生前的狀況哩。”

這小子又在故弄玄虛了！

朱有德會心一笑，他當然知道郭燁所謂的“骨辨生”，哪裏是什麽玄門啊，與那些大仵作們驗的本事並無二致，不過是千個師傅千個法——各有門道罷了。

不過看破不說破，這才是好上司。

“裝神弄鬼！”紀青璿見狀將信將疑，小聲啐了一聲。

郭燁嘿嘿一笑，道：“不管是不是裝神弄鬼，管用就行。小六子，開始記錄！”

曹小六道：“是嘞。”

“此骨生前定是沙場中人，型健壯，絕非什麽子。而且，從骨靈中可以探出，他是遭人暗算，才死於非命。呃……骨靈中怨氣頗重，死前定心中不甘……”

紀青璿有些訝異地看向郭燁，道：“你能看出來這骨是男子的？有兩下子啊。還有呢？”

郭燁道：“此骨亡靈在與我談時，中原話語說的十分生，聽起來不像我大唐人士。當然就更不可能是什麽竇婉兒了。所以……”

頓了頓，郭燁無比篤定地繼續道：“這骨的存在，是賊人的故意誤導，殺死蕭公子的另有其人！”

“那蕭廷到底是怎麽死的？”

“窒息。”郭燁給出簡短的二字。

“蕭廷脖頸有明顯的傷口，看上去顯然是被利所刺，你為何說是窒息？”

郭燁老神在在地道：“蕭廷的亡魂確實是與我這麽說的。至於為何有這種傷口，我隻能說是兇手在殺死蕭廷後，故意刺的。”

“哼，又是白骨亡靈，又是蕭廷的鬼魂！哼，簡直荒誕無稽！那我且問你，兇手殺人後，又去向何了？”

“如何進來，便如何出去。”郭燁聳了聳肩。

紀青璿氣得一怔，“你…說了與沒說一樣！”

“蕭廷的亡魂隻告訴本捕頭這麽多。難不，紀娘子知道，那兇手是如何在這紫苑閣來去的？”

“我……我也不知道。”的確不知道。

紀青璿連番發問，郭燁對答如流。

一旁朱有德幹笑一聲，問道：“紀小娘子，以為如何？”

紀青璿不服氣地道：“郭捕頭的確看出了不東西，但我可不信，他能通過什麽玄通死者，得知這些線索。而且，他至始至終也無從得知，兇手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紫苑閣的。還有，既然這堆白骨並非兒，那竇婉兒最後又去了哪裏？要知道，這門窗可是紋未過。”

“嗬嗬，那些都不是本捕頭關心的，本捕頭隻關心這樁案子歸誰查辦！”

郭燁眼下隻想搶回案子的主辦權，其他的都可以慢慢在查，他看向朱有德，恭請道：“縣尊大人，請快些把紀小娘子寫的線索條陳拿出來給大夥兒看看，我們到底誰贏誰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