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好。”

朱有德將一份蠅頭小楷，鋪在了幾案上。

字跡娟秀，令人賞心悅目。說明的道理，更是在在理，字字珠璣。

其文曰：現場有一，白骨一堆。

先看。

死者蕭廷瞳孔充，蓋在上的被褥，明顯有口中津浸染過的痕跡。

可以斷定，蕭廷是被這棉被捂住，窒息而死。當死者在口鼻被被褥完全堵住時，眼睛必然會因為太過用力而出。

再看白骨。

這堆骨骼有發黑跡象，多半是中劇毒而死。

人死之後，若拋於荒郊野外，或蚊蟲叮咬，或野吞噬，則數月，多則一年就會白骨化。然而，白骨堆中未見野牙齒的痕印。所以，這堆白骨的主人，多半是被埋葬於地下。

墓中白骨化的時間至三年。因此，這名白骨的主人應該至死於三年前。

另外，中原人士的顴骨呈平狀，而這個顱骨的顴骨高凸，眼窩凹陷，鼻骨雖已經被泥土腐蝕掉，可從鼻的形狀可以看出，他是個鼻梁高之人。再結合其獷的骨骼，可以斷定此人生前高八尺，高鼻梁、深眼窩、高顴骨，應該是番邦人士。

以上，紀青璿。

……

“蕭廷是窒息而死，白骨的主人是番邦人士，死於三年之前……”朱有德看著紀青璿的文書，長鬆了一口氣，道：“看來，紀娘子和郭捕頭是英雄所見略同啊！不如……這場賭鬥就做和論？”

郭燁卻微微搖頭，道：“縣尊且慢。雖然屬下和紀小娘子看出來的東西差不多。但您莫忘了，和們不良司比試的，不是屬下，而是咱們整個萬縣縣衙。”

朱有德奇道：“郭捕頭的意思是……”

郭燁衝某個人影方向一努，道：“陸仵作不是已經到了嗎？讓他看看吧，興許有什麽新發現呢。”

郭燁口中的陸仵作，就是萬年縣的首席仵作陸廣白，字子苓。

陸廣白已經到了一會兒了，隻是一直沒出聲。

這是一個著青灰素，戴著襆頭，肩挎布袋，形高挑兒，相貌相當英俊的年輕人，略比郭業年長幾歲。

他微微躬，道：“見過縣尊，見過不良尉紀娘子。”

“陸仵作還真是郭捕頭的及時雨啊！”紀青璿自己說出去的話，自然是不能不認證，不由揶揄道，“看來，郭捕頭對你寄予厚啊，那就試試吧。”

朱有德一揮手，道：“陸仵作，驗。”

“是。”

陸廣白應了一聲，卸下肩頭上的布袋，從裏麵拿出各種仵作的專用，鼻罩，麵罩，大衫，刀、剪、針、鉗，各種瓶瓶罐罐專用藥水……一應俱全。

然後，他來到蕭廷的前，蹲下子，手持一柄銀釵狀的事，輕輕，仔細驗看。

直到一刻鍾後，陸廣白才重新站起。

朱有德關切地道：“陸仵作可有什麽新發現麽？”

陸廣白微微搖頭，道：“沒有。”

“諒你看不出什麽新鮮東西來。”紀青璿暗鬆了一口氣兒。

陸廣白麵平靜，沒什麽回應，他平日裏本就話不多。

忽地，他轉過來，拿起了幾案上的酒壺。晃了晃，微微有聲，看來裏麵有些殘酒。

陸廣白從一個小盒子中，取出一支細長的銀針，往酒壺裏麵刺去。又迎著日，對著那銀針仔細端詳。

紀青璿有些輕笑道：“莫看了，我剛才都查驗過，這些酒菜都沒毒。”

陸廣白把銀針放下，搖了搖頭，道：“紀娘子大意了。這酒雖然無毒，卻含迷藥。”

紀青璿一聽，著急道：“什麽？迷藥？那不可能！我自和義父學習驗斷案，什麽迷藥沒見過？”

陸廣白篤定道：“這種迷藥，紀娘子還真沒見過。它的名字夢千年，不但無無味，而且藥比迷香散重得多。害者服飲之後，會陷重度昏迷之中，對外界的一切刺激全無反應。”

“世上果真有這等藥？”

“當然。”陸廣白指向帷帳的蕭廷，道：“蕭廷是被悶死的，卻全無掙紮的痕跡。除了中迷藥之外，難道還能有別的解釋？”

“對啊……”紀青璿俏臉微變。

是行家裏手，本不用拿那些剩餘的酒菜試驗，憑陸廣白的推理，就能判斷出來，姓陸的仵作說的應該差不離兒。

紀青璿心中暗想，大意了！我發現了蕭廷是窒息而死，也發現了沒有掙紮的痕跡，怎麽就沒想到迷藥呢？這姓陸的白皮仵作，倒是聰明。

不過那神捕頭郭燁，紀青璿也覺著這小不是什麽省油的燈。先不說那玄到底是不是真玄還是假玄，單憑他神神叨叨說得那些那些結果，跟自己驗所判幾乎相差無二。甚至真本事可能在陸廣白之上。

想不得這小小的萬年縣衙，還真是藏著龍臥著虎啊！

紀青璿角微微一翹，多了一分小心思。

郭業見紀青璿久久無話，不由雙臂環抱，歪著頭看向，得瑟道：“怎麽樣？紀小娘子。我們萬年縣的陸仵作，已經發現了一條你沒有發現的線索。而且這條線索至關重要！現在，你是不是該願賭服輸呢？”

“我……”紀青璿。

郭燁又咄咄道：“另外，本捕頭再告訴紀小娘子一條線索。昨天夜裏，我的同僚郭小六，在縣衙見到了一個人，好像就是這位蕭廷蕭公子。而且……”

“而且怎樣？”紀青璿又是一驚。

“當時他的眼珠子是紅的！真不知，他是活著的時候來我們萬年縣衙的。還是死後，又到我們縣衙溜達了一圈兒啊。”

真的假的？

紀青璿暗忖，昨晚還有人見到蕭廷出現在升平館之外的地方？而且是萬年縣衙裏？眼珠子是紅的……隻有死人瞳孔充才會變紅啊！

這個案子豈不是真的見了鬼？

突然，衝著縣令朱有德深深一福，正道：“奴家年莽撞，小瞧了萬年縣衙，剛才衝撞朱縣尊，還恕罪。”

“哪裏，紀娘子太客氣了。”朱有德可不敢接這一福，不說不說義父的關係，就說這好端端的，怎麽就轉了脾，他可不準要作甚，他是錯開一步，雙手虛扶，道：“萬年縣和不良司都是為朝廷辦事，理應互相幫助，談不上什麽恕罪不恕罪的。”

紀青璿忽地眼眸一亮，角噙笑道：“縣尊大人說的極是呢。都是為朝廷辦事，理應互相幫助才是。那現在我不良司正有件事兒，需要朱縣尊的萬年縣衙協助。”

“何事？”一不祥已經湧上了朱有德的心頭。

隻聽紀青璿脆聲如玉珠落盤般，道：“蕭廷之死一案，委實蹊蹺，著太多的未解之謎。所以，我想讓咱們兩家，一起查辦此案。”

“這……這不合規矩吧？”不良司和地方府本就有相互製約之責，朱有德當然不敢答應。

紀青璿眼眸中的狡黠之越發明亮了，道：“不合規矩啊……那咱們就再變通一下……有了！妾暫時借調您手下的郭捕頭和陸仵作加我們不良司，協助我等不良人共同偵破此案。等辦完了這個案子，再將他們原樣奉還。這不就既應了互相幫助之，又合了規矩嗎？朱縣尊，，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