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恥啊無恥！

萬國俊為麗競門的副門主，堂堂的殿中侍史，總不得和武家的人打道，怎會不知道這緹綺衛慣用的套路和伎倆？

能讓麗競門的副門主說一聲無恥的，這天底下也隻有緹綺衛這些紈絝子弟了。

萬國俊一直記著遷都時，門主來俊臣伴駕隨行，臨行前他告誡自己莫要和緹綺衛開戰，一個不良司已經掣肘住了麗競門，不能再給麗競門再樹仇敵了。

想及此，萬國俊深吸一口氣，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淡淡說道：“也罷，就當是你們緹綺衛先盯的這樁案子。不過此案對我們麗競門至關重要，還請武中郎將能夠忍痛割，全萬某。今日，權當是我們麗競門，欠了武中郎將一個人。”

“麗競門的人？不稀罕。”

武延秀不耐煩地道：“本中郎將沒工夫和你在這兒磨牙，今日就問你一句話，這個案子，你這廝到底讓，還是不讓？”

囂張至極！

跋扈至極！

萬國俊好歹是堂堂的殿中侍史，從五品的朝散大夫，也是要定期赴神都進宮麵聖的一方顯貴，關鍵是麗競門目前深皇陛下恩寵，是皇陛下肅清朝野不正之風的一柄利劍，他萬國俊為麗競門的副門主，豈能武延秀這般辱？

當即，他將臉沉了下來，肅然道：“哼！如果本說不讓呢？”

“嘖嘖，那你真是找死！”武延秀振臂一揮，鏘鏘鏘！

後緹騎衛一眾，紛紛一抖紅披風，出隨佩劍，煞是威風。

萬國俊麵微變，但亦是毫不猶豫，重重咳嗽兩聲——

鐺鐺鐺！

麗競門一眾，刀劍出鞘之聲，不絕於耳。蜀繡錦袍之下，腰刀三尺三，聲勢人。

若論戰鬥力，麗競門肯定比緹騎衛這些紈絝子弟們要強太多了。這些紈絝子弟們在神都那邊，整日沉迷於花天酒地之中，真起刀刃來的話，萬國俊相信自己手下兒郎們，無需半柱香的時間，就能將武延秀以下這幫人統統繳了兵械。

但是萬國俊也很清楚，一旦和緹騎衛打破微妙火拚起來，那不僅要給麗競門帶來天大的麻煩，也會給他本人帶來天大的麻煩。別說武氏和勳貴家的反撲，縱是來俊臣興許也會為了保存麗競門的實力，第一時間賣了他。

所以，對付這幫混蛋玩意，嚇唬嚇唬他們可以，但是絕對不能刀兵相見。

武延秀也有點傻眼。

別看他飛揚跋扈，但他可比一般的武家子弟要聰明太多了，不然武則天那麽多侄孫，為何偏偏獨寵於他？

當他看到麗競門也紛紛長刀出鞘之後，他就知道萬國俊對這個案子也是勢在必得了，靠緹騎衛和武家子弟的名頭，是唬不住對方了。

不服就幹？

別人不清楚緹騎衛的實力，武延秀還能不清楚嗎？一群紈絝子弟，也就拚拚家世家底兒，真要掄起刀劍火拚，恐怕不到半柱香的時間，盡數團滅吧？

打肯定是不能打的，但是撤也不能撤啊，如果現在認慫撤退，那今後緹騎衛還要不要在街麵上混了？莫要忘了，如今武家雖說朝野都不太支持，但說到底還是國姓啊。

武延秀這麽想，萬國俊又何嚐不是這麽想、

一邊是不能打，也不肯撤。一邊是不敢打，但也不能撤！

這下局麵就尷尬了。

一時間，雙方刀難鞘，騎虎難下。

武延秀和萬國俊大眼瞪小眼，誰也不讓步。

緹騎衛一眾和麗競門一眾也是刀劍相向，對峙僵持。

時間，一點點流逝，天也越來越晚。

後園中，氣氛一時詭異的尷尬，也尷尬的詭異。

約莫過了有一盞茶的景，就連郭燁、李二寶、陸廣白幾人站著都覺得不自在，這特麽是怎麽檔子事兒？

郭燁今天本就忙活了一天，有些疲憊。現在又這麽一直站著，委實有些發酸了，他微微上前兩步準備張打破這份尷尬。

陸廣白從後邊稍稍摁了摁他的肩膀，示意他莫管閑事。

郭燁轉過頭來輕輕拍了拍陸廣白搭在肩膀上的手背，低聲道：“我自有分寸！”

“兩位，在下萬年縣衙捕頭郭燁，能否聽我一言？”

郭燁的話終究打破了尷尬，萬國俊和武延秀收起大眼瞪小眼，紛紛將目落在了他的上。

“萬年縣衙的捕頭？你算個什麽東西，也配調停麗競門和緹騎衛之爭？”武延秀張沒什麽好話。

倒是萬國俊瞇著眼睛看著郭燁，齜牙笑道：“小小捕頭膽子不小，你有何話要說？”

萬國俊其實謝郭燁的，這個節骨眼出來打破僵局，不然他真不知道是不是要和武延秀僵持到天黑。

所以郭燁現在能主上前來解圍，甭管他聽不聽，至給了一個梯子讓他們下。不衝別的，就衝這個，也得回應郭燁兩聲嘛。至於武延秀對人這態度，在萬國俊看來，也就投了個好胎，不然分分鍾鍾教他做人。

武延秀其實也不蠢，很快就想到了萬國俊能想到的，張罵人不過平日裏跋扈慣了。隨即他聳了聳肩，道：“行吧，本中郎將也聽聽你這小小捕頭有什麽話可講！”

郭燁笑了笑，說道：“卑職看如今麗競門和緹騎衛，為了朱縣尊和五石散的案子爭執不下。但作為全程參與此案偵辦的公門中人，卑職想提醒兩位大人，最先追查偵緝此案的，這既不是緹騎衛，也不是麗競門，而是……”

說著，他指了指後三步之遙的李二寶，說道：“而是他們不良司！”

李二寶額，娘的，郭燁，你這個時候推我出來幹啥？

不過見著萬國俊和武延秀將注意力都集火在自己上了，李二寶自然不能再低頭裝聾作啞，再怎麽著也不能墮了不良司的名頭啊。

李二寶將之前在胡思堂亮相過的公文再次拿了出來，對著二人說道：“在下不良人李二寶，此乃我長安不良司不良令大人，簽發的搜捕胡思堂的公文，令俺追查五石散一案。”

公文不公文，萬國俊和武延秀其實心裏都有數，他們能聞訊來到這裏，又怎會不知道不良司的人在這兒鬧出的靜？

倒是李二寶三個字，讓萬國俊和武延秀微微一怔，他們是有眼線回報不良司在胡思堂查辦，但不知道這個不良人是誰。

萬國俊問道：“李二寶？莫不是李相的孫子？”

李二寶嗯了一聲，“是我。”

萬國俊指了指武延秀，詭異地笑了一下，“你祖父遭貶配，得虧了緹騎衛這些小爺的父輩們啊！”

武延秀一聽李二寶三個字，就知道他是宰相李昭德之孫了。李昭德作為武家在朝堂上攔路石的幾個政敵之一，李昭德的家眷，他們怎麽會不清楚？

現在一聽萬國俊這般說，武延秀哼道：“姓萬的，那是父輩在朝堂上的政見之爭，你莫要在這兒故做小人，挑撥離間！李相爺的聲，本中郎將也是佩服至極的。”

李昭德這種剛烈諍臣，其實和麗競門、緹騎衛的關係都是一直不太好的。

四年前，李昭德抓住麗競門主要黨羽之一侯思止的一點小錯，上書武後，便當眾說服武後，將侯思止當眾杖斃，狠狠打了麗競門一幹酷吏集團的囂張氣焰，嚇得來俊臣有段時間裏心驚膽戰，不敢作惡。所以來俊臣等人對李昭德也是恨得牙。隻不過一直尋不著構陷的機會罷了！

去年，有人上書皇陛下，立武家子弟為太子儲君，李昭德強烈反對，最終功讓皇陛下將讓這個提議給擱置了下來。當時以武延秀為首的緹騎衛，對李昭德那是恨之骨啊。

因為立為太子人選的武家子弟，便是他的父親魏承嗣。想想看，一旦他父親立為太子，加上皇陛下對他武延秀又這般寵溺，那這萬裏江山總有一天會傳到他武延秀手中啊。

但是這種好事居然被李昭德給一手阻攔了。

所以前些日子李昭德被武家人陷害，貶配為南濱縣尉，武延秀還包下了平康坊好幾家的青樓楚館作為慶賀，讓他手底下的緹騎衛們縱聲。

其實從武延秀帶著緹騎衛招搖過市的進來後園，李二寶就已經知道對方的份了，他的祖父李昭德如何從當朝宰相被貶配為南濱縣尉，他年紀雖小，但卻知之甚詳。

所以當武延秀走進跟前的剎那，其實他已經過報仇的心思。但是祖父離開長安，臨行前的殷殷囑咐他猶言在耳，小不忍則大謀，不做蛋石頭的不智之舉，更不做讓人繼續加害迫害祖父的孟浪之事。

因此，他全程，忍了！

聽著武延秀和萬國俊的話，李二寶微微將攥的拳頭，又攥了一分，隨後裂開，笑得春燦爛，道：“以前俺隻顧貪玩，家祖之事，從不過問，故委實不是特別清楚。如今俺在不良司當差，奉令執法，今日之事，還兩位大人全！”

此話一出，別說萬國俊和武延秀紛紛詫異了，就連郭燁都不刮目相看起李二寶這小子來，李昭德被罷相的事，郭燁是聽說過的。沒想到啊，這小子居然還有這藏拙和忍的本事。

隨即，他笑道：“既然武中郎將也佩服李相的為，這案子又是他的孫子在偵辦，不如做一番人之，如何？”

“嗯……”

武延秀微微一愣，突然點了一下頭道：“行，就聽你這小捕頭的，此案本中郎將讓予李相之孫，權當是人之了！”

武延秀的痛快，倒是讓眾人一驚。

其實武延秀自己卻是想的明白了。

與其繼續和麗競門僵持下去，還不如主讓給李二寶，一真如剛才所言，李昭德被罷黜完全是政見不和，自己這番人之，傳言出去必能惹來一番讚。二來呢，惡心惡心麗競門，誰讓萬國俊今天和他搶這樁案子，既然都討不到便宜，那就便宜不良司好了。反正麗競門和不良司才是最大的宿敵，讓他們繼續撕咬好了。

“武中郎將果然高義啊！”郭燁趁機豎起大拇指狠狠讚了一句，然後壞壞地看著萬國俊。

李二寶也眼兒地看過來。

武延秀也是嘲弄地看向萬國俊，揶揄道：“萬侍史，你們麗競門呢？李相剛被貶黜，你們麗競門就欺負起人孫子了？嗬嗬，本中郎將可是作證，此案是不良人李二寶先來此地追查到的！你莫要搶了人小兄弟的功勞啊！”

“你……”

萬國俊咬著牙，心裏問候了一千遍武延秀的親人，不包括當朝皇陛下。

武延秀這個壞種，這是搶不到案子，也要心惡心惡心自己啊！居然為了不讓自己搶了案子，連作證都願意做了，簡直混賬至極！

都到了這個份兒上，萬國俊還能說什麽？

就在這時，有蜀繡錦袍的麗競門中人匆匆從外頭跑進了園子，在萬國俊耳邊吧嘀嘀咕咕了一句：“大人，長安不良司的大隊人馬，已進鬧坊！”

好吧，不良司的援兵都來了，萬國俊也不撐著了，他恨恨地看了一眼武延秀，說道：“你緹騎衛有人之，我麗競門難不還不如你們不？所有人，撤！”

說罷，在一眾簇擁下，撤出了後園，在園口，他又稍稍駐足，盯了一眼郭燁，冷笑道：“小小捕頭，敢攪大局，本很想看看，你這膽子到底是怎麽長的，嘿嘿……”

一陣笑聲下，萬國俊和他的麗競門，消失在了郭燁的視線中。

這時，武延秀也收到了不良司援兵抵達的風聲，僅僅看了一眼郭燁，說了一聲有點意思，便率眾匆匆撤了出去。

兩邊人馬一撤，李二寶鬆了口氣，郭燁也是不辱使命地抹了抹額頭，道：“總算將朱縣尊的首還有五石散的案子保住了！”

陸廣白搖了搖頭，麵帶憂道：“你啊，這回惹上天大的麻煩了吧，值得嗎？”

郭燁輕笑一聲，說道：“小陸，你是頭一天認識我嗎？”

陸廣白聳聳肩，笑了笑，不再言語。

這時，腳步匆匆，又是驟然響起。

長安不良司的大隊人馬，終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