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燁並沒有直接回答陸廣白，而是對董明和圓生和尚雙手合十，說道：“打擾二位了，既是一場誤會，我倆這就告辭了！”

董明和圓生和尚紛紛雙手合十還禮，口稱不客氣。

“二位，今天所談所問之事，事關重大，莫要對旁人說才好。”郭燁提醒道，語氣溫和與往日並無差別，卻帶著不容反駁的強。

“我等明白。”二人也知茲事大，趕又雙手合十，鞠了一禮。

辭過了董明跟圓生和尚，走到了一無人之地，陸廣白忍不住又催問了一遍郭燁剛才說的大有收獲是什麽。為什麽郭燁發現了，他卻毫無發現。

“小陸啊，和死人打道，我不如你。但跟活人打道，你不如我啊。”沒有外人的場合，郭燁又恢複了那子樣，好像每天不逗小陸仵作幾句，就渾不得勁了。

陸廣白一個眼風過去，郭燁訕笑了兩聲，隨即向四周了，確定沒有人，輕聲說道：“之前我還心存狐疑，現在既然證明了董明是無辜的，那就更加證實了我的觀察和推論是正確的。”

陸廣白越聽越懵圈：“你就別賣關子了，趕說來聽聽！”

“還是急子，”看到陸廣白一臉迷茫的樣子，郭燁忍不住想要手去頭，卻被小陸一個反殺，一掌打掉，“快些說！”

郭燁哈哈一笑，也知自己若是再逗趣下去，小陸急了也是要咬人的，於是正了正襟就將自己的發現，對陸廣白細細道了出來。

其實一早在和婢秀兒聊天的時候，他就注意到了秀兒的一些細微的表和作，一般來說，人在說謊的時候，因為心虛，眼睛會不自覺地避免與對方對視，但又擔心會被對方發覺。於是，閃爍間總會有些不自然。越是自以為掩飾得好，越容易讓人看出破綻。

除此之外，麵部的表，呼吸的頻率，的姿勢……都可能在說謊時有所變化，這雖然不能為定罪的證據，卻可以作為判斷案的佐證。

郭燁今天就發現，秀兒在回答某些問題時，會下意識地避開自己的視線。

當然，僅僅是避開視線，還不足以說明問題。

郭燁還發現，秀兒每次眼神遊離閃爍之時，都會有輕抿的作。

而秀兒在提到董明的時候，恰好就是避開視線，輕抿之時！

陸廣白聽到這裏，還是不甚明白，問道：“這也隻是把秀兒誣陷董明的事兒做實罷了，算什麽大收獲？”

郭燁略有些自得地輕笑了一聲，剛想習慣地抬手拍拍陸廣白的肩，轉念又將將停住了手，繼續正道：“關鍵是，秀兒今天說的謊不止這一個！說到自己負責張娘日常的斟茶倒水、鋪床疊被前，停頓了片刻，然後又有了這兩個小作。誣陷董明也就罷了，可這些活計都是日常做慣的，秀兒為何要停頓，又為何要在這個問題上扯謊呢？”

頓了頓，郭燁繼續補充道：“雖然咱們沒有驗過，但看張娘死後的癥狀，應該是服毒而死的，能夠下毒的，必然是邊親近之人。盧夫人提供的藥方確有不假，但是正如你我所見，張娘的卻也呈現出了盧夫人所描繪的癥狀。這盧夫人未曾見過張娘的，又是如何知曉的況呢？還有，盧夫人曾經說過，盧重恩和張府的一個婢……小陸，你不覺得這一切的一切都太過巧合了嗎？還有，也是最關鍵的一點，你我今天為何會到這廣仁寺來，到了廣仁寺如何又這般湊巧地遇到了張娘的婢？你想過沒有。”

“但盧重恩沒有害死張娘的機啊。”陸廣白思考了片刻道，“這秀兒原就是個不檢點的，即便證明了盧重恩與有染，也不能說明什麽。莫不是小姐發現了丫鬟與給自己看診的大夫有染，怕汙了名聲？那張娘未婚有孕之事又如何解釋？權當你推斷的有理，那有孕的也該是秀兒。如何又會是這個養在深閨的小姐呢？”

“說得也是哈，哈哈哈哈。”郭燁了自己的腦袋，不好意思的笑道，“不過，這總是條線索，咱們去查查吧。”

“如何查？找盧夫人？”一想到那個神經質到有些歇斯底裏的怨婦，陸廣白心中不由一寒。

郭燁無奈道：“廢話，不找，難道去找盧重恩啊？走吧，就是隻母老虎，咱們也得去給拔個牙！咱們和不良令大人可是有言在先，若是破不了這個案子，就不得不良司真正的打門。要知道不良友這份，可護不了你我周全啊，麗競門能派一次殺手，就能派第二次，第三次啊！”

陸廣白不再言語，卻是聳聳肩，認同了郭燁的說法。

要找盧夫人，一是去盧家，二便是去之前那個黑貓引路的私宅。

去盧家找盧夫人，靜太大，很容易引起盧重恩的警覺，畢竟他已經被郭燁列了嫌疑人的名單了。因此，他們決定先去那私宅運氣。

……

出了廣仁寺，原道返回，門路，他倆很快便抵達了昨日黑貓引路的那私宅外。

“嗯？”

就在陸廣白準備敲門的時候，郭燁忽然把他的胳膊攥住了。

這都什麽時候了，還有心拉手？陸廣白有些鬱悶，剛想甩開郭燁的手，卻見郭燁食指豎在邊噓了一聲，示意他不要出聲，低著嗓子道：“你聽！”

側耳細聽，陸廣白還真聽到了點靜——院有輕微的腳步聲：“有人？！”

“還是個男人，躡手躡腳地，有古怪！”郭燁繼續保持著凝神側耳的作，那架勢恨不得把耳朵到門上去聽。

“是男是，你還能聽得出來？”陸廣白嗤之以鼻道。

“學著點兒吧，好哥哥我的門道多著呢！”郭燁順就答道，也不等陸廣白給反應，忙不迭地使了個眼，二人離開大門，悄然往東牆走去，那腳步聲越來越清晰。

不消一會兒，就見牆上跳下一個著淡青縛衫，背著一個藍布包袱的人來。

“小子，莫！”

“大白天東西，膽兒啊！”

“想不到咱們都要加不良司了，臨了還逮一小賊。”

……

郭燁和陸廣白配合默契，一左一右，把那小賊摁在了地上。

陸廣白一看，果然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男子！

他詫異地看了郭燁一眼，對郭燁又有了點新的認識。

這年輕男子被摁在地上，剛開始還一直用力掙紮，但聽到“不良司”三個字後，忽然停了下來。

他被著子有些氣地聲=問道：“二位可是郭捕頭和陸仵作？”

“嘿，竟然還認識我們？小陸，我倆最近的名聲漸長啊！”

“我……我不是小賊，我今天來這兒東西，跟您二位還有莫大的關係呢。”那年輕人被摁在地上，掙紮著想要爬起來。

“和我們有關？”郭燁收起了玩笑，不過手下的力道卻加深了不。

“對對對……哎哎，郭捕頭，您，您先鬆開小人，哎哎哎，痛……痛，您輕點。”

郭燁心中一，衝著陸廣白點了點頭，把這年輕人放開，道：“起來吧，莫耍花招，你跑不了！”

“我不跑，我還想您二位給小的做主呢！”年輕人掙紮著起，還不忘把上的塵土撣了撣，接著取下背在背上的那個藍布包袱，解開層層包裹的外殼，神神地道：“二位請看，小人今天的，就是這玩意兒。”

“賬冊？”郭燁眼睛很尖。

陸廣白觀瞧著那藍布包袱裏裹的是一本厚厚的黑皮冊子，上麵赫然寫著“賬冊”二字。

“我們盧家老號藥鋪的賬冊。”

年輕人小心翼翼地用雙手捧著賬冊道：“小人名於青，是盧大夫的室弟子。盧家老號藥鋪平日裏的生意，都是我在打理。昨日師娘忽然來藥鋪查賬，發現一些珍貴的藥材不翼而飛了，量還不小。”

郭燁挑了挑眉：“那是你貪汙的？”

於青苦笑道：“師娘也是這麽想的。用這賬冊做把柄，要我做偽證，指認是師父從藥鋪裏取了一些藥材配毒藥，害死了張家小娘子。我不想誣陷師父，又惹不起師娘，就想把這賬冊回去，來個一了百了。”

郭燁心中暗忖：的，這婦人的心真夠毒的啊！看這架勢，非把自己的夫君坑死不可啊。真是寧可得罪小人，不可得罪人！

沒等郭燁慨完，陸廣白把話題接了過去：“那，那盧重恩到底有沒有從藥鋪裏取過藥呢？”

於青躊躇了一下道：“取是取過。但師父取什麽藥，我這做徒弟的怎敢過問？”

“這倒也是。不過，那了的名貴藥材到底是不是你的？”

“當然不是！天地良心，我若真的做了家賊，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於青一臉肅穆急急地騰出一隻手，曲了三指，指著天說道。

郭燁擺了擺手，道：“用不著賭咒發誓，凡事要講證據。店裏都了什麽藥材呢？”

“蓯蓉兩斤，虎仗五斤七兩，鹿茸三斤半，子母花十斤。不草十斤。”於青三下兩下就報完了藥名，繼而又猶豫了一下，“嗯……還有幾味藥有些小出，想是我多心了。日常製藥也會有所損耗，這也是常有之事。”

“鹿茸，這可是好東西，嘿嘿，補的很呢！”郭燁咂著這堆藥材裏他唯一認識的名字，浮想翩翩地慨道，“說不定就是這——”

一旁的陸廣白一直沉默不語，心裏卻在反複對這些藥的藥確認再三，電火石之間，他的腦子裏閃過了一個念頭，想抓卻又抓不實，隻能急急打斷了郭燁的廢話：“那了的藥材，你再說一遍！”

“小陸，莫不是有端倪？”郭燁知道小陸可是有藥郎這個外號的。

陸廣白抬抬手，示意郭燁莫要打岔，繼續盯著於青，催促道：“了的藥材，你再說一遍！”

於青似乎也被嚇了一跳，趕認真重複道：“蓯蓉兩斤，虎仗五斤七兩，鹿茸三斤半，子母花十斤。不草十斤。”

“確認沒記錯？”

“沒、沒記錯。我跟師傅學醫這麽多年，記錯了日子都不會記錯藥材的。”於青回道。

得到了肯定的答複，陸廣白又一次陷了沉思，與此前不同的是，這一次他的裏無聲默念著口訣，像是在推算著什麽。

“小，小陸？”良久，郭燁出手在陸廣白眼前晃了晃，示意道，“回魂了！”

陸廣白略略停頓了一下，似在斟酌語句，隨後說道：“郭捕頭也知，陸某對藥材還是小研究的。”

“挑重要的說，小陸！”郭燁一聽小陸的開場有些方，就知道有正事兒。

陸廣白嗯了一聲，繼續說道：“多年前我偶然讀到一本奇藥異聞錄，其中常有摘錄一些異域奇詭的用藥之道。譬如書中所載將查幹告亞、虎仗、鹿茸、子母花、不草以一定的藥量混合，會出現諸如嘔吐、神思困倦、嗜睡的癥狀，若子長期服用其脈相還會呈現怪異之狀。”

“查幹告亞？”郭燁敏銳的從中抓住了一個這個奇怪的詞兒。

“這‘查幹告亞’正是於青所說的‘蓯蓉’。因為各法不同，我竟一時沒有想起來。”

“那這怪異的脈相指的是？”郭燁又一次問到了點子上。

“按之流利，圓如按滾珠。”

“這是？”

“喜脈！”於青忍不住搶答道，答完見郭燁與陸廣白兩人齊齊著自己，這才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小人跟著師傅學醫多年，略、略懂。”

畢竟是盧重恩的室弟子，這是醫學常識，怎會不懂。

陸廣白沒有說話，而是轉而看向了郭燁。他知道，郭燁應該聽明白了。

郭燁隻停頓了片刻，也轉頭看向了陸廣白，從對方的眼中獲得了肯定後，郭燁向著於青問道：“你可知你師父和張府的一個婢相好之事？”

“呃……知道，我們藥鋪的人幾乎都知道，單單瞞著師娘。後來，連師娘都知道了。”於青有些不著頭腦，怎麽這麽快話題就從“喜脈”轉到了師父的私上了呢？

“這麽說來，昨日盧夫人在這私宅說的話，竟然都是真的。或者更準確地說，至在這件事上，盧夫人說的是真的。”郭燁的心念在一瞬間百轉千回。

他又問了一句：“小陸，這藥之事，你當真確定？”

“我當然確定！”對於自己藥郎這名，陸廣白無比自信，“既然事都到了這地步，那接下來，你想怎麽做？”

“嗯……如今若還要找出真相，已是別無他法！唯有——”

郭燁沉一聲，抬頭著天，麵剛毅地一字一字頓道：“開棺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