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升被押進房來時，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怎麽查貓鬼案查到自己家來了？

他一臉茫然地衝紀青璿作了一揖，“見過不良尉大人！”

“李升，你抬起頭來！”

紀青璿將手中的木製祭鼎掂了掂，對李升直言問道：“此祭鼎乃是從你房中床榻底下搜出，你竟敢用祭鼎蓄養貓鬼，你可知罪？”

噗通！

李升嚇得寒若驚，跪倒在地，連連搖頭大呼道，“冤枉吶，不良尉大人！小的本就沒見過這祭鼎，更沒蓄養祭祀過貓鬼，這，這，這……”

李升嚇得已經連囫圇話都講不出了，驚得三魂丟了六魄，他大為費解，自己不是明明幫著好友王有明舉報貓鬼案麽，怎麽就變了自己蓄養貓鬼害人呢？

“嘿嘿，”萬國俊惻惻地笑道，“祭鼎是在你家搜出的，苦主王有明也親口代，他妻子托夢於他，說是你害了！人贓俱獲，不還想抵賴？”

“什…什麽？？？”

這一刻，李升連跪都跪不穩了，整個人跟爛泥似的癱在地上，一臉呆滯，喃喃自語道，“怎麽可能？我一向幫他助他，他怎麽能如此害我？我與他乃至好友，他豈能如此陷害栽贓於我？王…王有明啊，你不是人，我拿你當手足，你卻害我如豺狼啊！”

“李升，本尉再問你一遍，”紀青璿看著李升這幅模樣，不像是在做戲，又問道，“你確定這祭鼎不是你親自購來蓄養貓鬼作惡的？”

“嘶……”

不等李升回話，萬國俊麵就微微一變，在他看來，紀青璿這話明顯是偏幫自己人啊，不過也很厲害，這麽快就尋到了幫助李升開的。這話問的極為高明，因為萬國俊心裏也清楚，祭鼎雖出現在了李升的床底下，但不代表李升就是這祭鼎的主人，也許是別人栽贓嫁禍呢？所以並不能因此就斷定是李升在蓄養貓鬼害人。

要想確定李升是不是無辜的，隻需要找出這尊祭鼎出自誰人之手，或者找出這祭鼎的貨主是誰，便可找出真正買這祭鼎之人！

這種木製祭鼎做工甚巧，雕工也老練，要想雕製出來，尋常老百姓可沒這個手藝。

李升急得將頭搖了撥浪鼓一般，哽咽著喊道，“冤吶，不良尉大人，小的從來沒有跟人購置過這祭鼎！”

“笑話！”

萬國俊冷笑一聲，道：“都知道蓄養貓鬼一經發現，必是殺頭的大罪！今日不刑，他豈會承認自己蓄養貓鬼啊？紀不良尉，待本將他帶回麗競門拷問一番，三木之下，他定會老老實實招供設祭鼎養貓鬼之事了！”

紀青璿瞋目慍怒，斥道：“不良司辦案，向來講究法理真相！萬大人何曾見過不良司手下有屈打的招供，枉死的冤魂？”

言下之意，不良司辦案從來不用屈打招言行供的手段，同時微微諷刺一下萬國俊，以示鄙夷。

“嗬嗬，你不良司這般高明，那紀不良尉且說說，這養貓鬼作惡之人不是李升，還能有誰？”萬國俊切了一聲，不屑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如此潑天大案總不能就這麽不了了之吧？若是這樣，嘿嘿，本定親赴神都，麵呈來俊臣大人！”

“哼！”

紀青璿蛾眉微蹙，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咳咳，能否容郭某說兩句！”一直跟隨隊伍過來，躲在不良人中看熱鬧的郭燁，終於忍俊不住走了出來。

萬國俊一看郭燁，又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這小雜碎當日在胡思堂可是攪了自己的好事，算這小雜碎命好，派去的殺手都折戟了。

如今這小雜碎又來攙和，真是新仇舊恨湊到一堆兒了，萬國俊恨得牙。

此時再見郭燁連不良人標配的靴和佩刀都沒有，他不由怒斥道：“你算什麽東西？你有什麽資格在本麵前指點案？”

紀青璿雖也不喜郭燁的輕佻的油，但此時肯定是力郭燁的，說道：“他是我不良司中人，怎麽就沒資格了？”

看著郭燁那張笑瞇瞇令人討厭的臉，揮了揮手，道：“有什麽話，你大膽地說！”

郭燁上前一步，拿過紀青璿手中的祭鼎，又仔細端詳了一下，最後指著祭鼎邊上的某個位置，說道：“我剛才就留意這個祭鼎了，我知道這祭鼎是誰人所製，因為我認識這個特殊的標記！隻需將他喚來問上一問，到底是何人買的這祭鼎，不就真相大白了嗎？”

說著，眾人順著郭燁手指的位置，細細看去，果然這祭鼎上有人刻了一個標記，是一個米粒大小，刻得格外清晰的“邢”字。

如果郭燁沒有記錯的話，刻製這木鼎的，正此前救了自己和小陸的邢老頭！

老木匠邢老頭。

“果真？”紀青璿麵一喜，道，“郭燁，不如由你跑一趟，去將製這祭鼎的木匠請來？”

這倒不是什麽麻煩事，郭燁點點頭，表示沒問題。

萬國俊一見，急忙道：“等會兒，為防萬一，我麗競門也派人跟著這小子一同前去請人！”

這話明顯就是不信任郭燁和紀青璿，生怕不良司為了替李升洗罪，故意請個人來冒充這祭鼎的木匠師傅，所以要派個麗競門的手下去盯著。

“你隨便！”郭燁撇撇，低哼一聲，“小人之心！”

紀青璿也是頗為不悅，說道：“為防安全起見，我也派兩個不良人保護你與這邢老丈！免得生了意外！”

說完不忘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萬國俊。這簡直就是赤的寒磣麗競門，言下之意就是說，為防麗競門這幫敗類為了通過李升牽累不良司，路上殺人滅口。

“真是牙尖利，徐有功真是收了個好義啊！”萬國俊氣得牙。

紀青璿聳聳肩，“多謝！”

郭燁目睹完這一幕，簡直服氣，瞧瞧人家這逞口舌之利，都不帶髒字兒的，要學習啊！

郭燁這邊帶人出了李升家，紀青璿立馬差遣李家的下人給騰了個空置的院落，將暫為嫌疑人的李升關在了東廂房，西廂房候著苦主王有明。至於和萬國俊呢，各自帶著不良司與麗競門一行人坐鎮廳堂，就等著提審邢老頭了。

也就半柱香的景，邢老頭就被郭燁等人請來了此。

進了李家的廳堂，紀青璿也不繞彎子，直接開門見山將祭鼎給了邢老頭。

邢老頭認真地對著那祭鼎端詳挲了許久，最後點頭道：“這祭鼎的確出自小老兒之手——但是……”

“刑老丈，私製貓鬼祭鼎，可是殺頭的重罪！你確定是出自你之手？”紀青璿問道。

刑老丈擺手道：“這位上可是言重了哩！小老兒不過是個木匠，木匠造木鼎兜售販賣，天經地義。小老兒剛才是說，木鼎的確是我製的，但木鼎上那些歪歪扭扭古古怪怪的符咒，可不是小老兒弄的！”

刑老丈這話可是有說頭的，如果單純是製一個簡單的木鼎，本算不得什麽大事，但是如果在木鼎的四周刻上所謂的符咒，那就可大可小了，一旦被認定是用來蓄養貓鬼，那真就是殺頭的大罪了！

“嗯？”紀青璿錯愕了一下，問道，“你是說有人買了你的木鼎，又私自在上麵加刻了養貓鬼害人的符咒？”

“是哩，是哩！”邢老頭急道。

一旁的萬國俊嗤笑道：“老頭，我們怎麽相信你說的是真是假？”

邢老頭道：“好教這位大人知曉。小…小老兒做的是小本買賣，又在自己做的木鼎上留了記號，又怎麽會如蠢笨到在上麵刻蓄養貓鬼的符咒呢？這不是自尋死路嗎？這原先就是個普通的木鼎，小老兒製來兜售換米糧的！”

“倒是這麽個理兒。”萬國俊對老頭這番說錯倒也認同。

郭燁這時也站出來，指著木鼎上所雕刻的符咒，說道，“依郭某在平日辦案的經驗來看，邢老丈倒是沒有說謊，諸位請看，這木鼎無論是雕工還是做工，都是刀法老道，刀刀利落。但諸位再看這木鼎上所刻製的符咒紋路，線條生，深淺不一，刀法無章，明顯就出自一個不諳木匠手藝的人之手！”

“郭捕頭，您英明啊！”

邢老丈由衷地豎起拇指，狠狠讚了郭燁一句，繼續補充道，　“郭捕頭說得太對了！這鼎上符咒的雕刻紋……紋路線條生，深淺不一。當中那幾個字，還有刻刀劃……劃過頭的痕跡。據小老兒幾十年的木匠手藝來斷，這刻符之人，必是個生手。”

眾人聽邢老頭和郭燁這般說，紛紛比對了一下，果真如此！

這符咒若不仔細看，還真以為是一通糟糟的鬼畫符，原來這鬼畫符裏頭還藏著幾個字，若不是眼毒辣的老木匠，尋常人還真發現不了。

而偏偏郭燁卻能發現這微不可察的不一樣！

房中不不良人對郭燁都暗暗讚許，就連紀青璿此時都不得不心裏承認，這姓郭的，眼睛真夠毒的，跟他那張賤一樣毒！

“還……還有——”邢老頭張了張。

紀青璿道：“還有什麽？你盡管說來。”

邢老頭嗯了一聲，繼續道：“諸位大人，請再細看，那鬼麵紋的邊……邊上有一暗黑的痕跡。那應當是刻符之人，手太生，不小心劃破了手指，留下的跡。”

果然如邢老頭所言，那祭鼎鬼麵紋邊上的凹槽有一條黑的痕跡，用指甲輕，能剔下極細的一點碎末。因為藏在木紋裏，不注意看還真發現不了。

“邢老丈，你倒是看得仔細。”郭燁笑著說。

“嘿，這關係到小老兒的命，怎能不仔細些？”邢老頭回道

既然邢老頭自證了清白，那麽向他買木鼎這個人，就很重要了。這個買家和木鼎上的養貓鬼符咒不了幹係！

紀青璿當即問道：“既是如此，你可還記得是什麽人，在何時跟你買了你這祭鼎？”

“記得！”邢老頭肯定萬分地回道，“坊裏的老都知曉小老兒平日就專雕木頭佛像和各神仙人，這個郭捕頭也是見過的。像這種木鼎啊，半年來，小老兒就做了一個，所以對這買主印象實在是太深了!想忘都忘不了喲！”

“買主是誰？”紀青璿問道。

邢老頭不假思索地回道：“買主便是書生王有明！”

頓時，廳堂中又是一片嘩然！

怎麽會是王有明？

苦主報案人，竟了嫌疑人，這下，郭燁對這案子也是愈發地好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