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書生王有明啊，老漢本就與他相識。”

邢老頭道：“他家境落魄，有時候會在街上幫人寫書信掙些口糧，小老兒經常會托他幫忙寫上幾個字，這一來二去便相識了。有時候小老兒貪他便宜，寫一兩個字兒也不用給錢。故而那日他請我做個祭鼎，就給了木頭的本錢。這價錢實在是太低，小老兒本想拒絕的，但想著平日裏也沒占他便宜，最終還是應承了下來。”

邢老頭的回答如平地驚雷，著實讓在場諸大開耳界。沒想到啊，這竟然是一場賊喊抓賊的鬧劇不？

“來呀，去西廂房將王有明押來此地！”紀青璿吩咐道。

萬國俊想要阻止，因為他知道王有明隻要和邢老頭一對峙，那麽李升這個不良友就洗了嫌疑。不過任他再想胡攪蠻纏，此刻也沒了由頭。

無奈之下，隻得眼睜睜地看著幾名不良人去而複返，將王有明押來此地。

王有明一進廳堂就看見了邢老頭，頓時圓目大睜，張大了半天說不出話來，剛才還略有淡定的臉上，盡是心虛和惶惶之。

郭燁上前一步，問道：“王有明，既然我們能將邢木匠請來此，其他多餘的話，就不用本尉再問了吧？是你自己主代呢？還是讓你麗競門的人帶你先去他們那兒走一遭？”

去麗競門那兒走一遭，言下之意，就是去嚐嚐麗競門的酷刑了。郭燁尋思反正和麗競門這道梁子是拉上了，反正都結了仇，那也就不避忌了，痛快痛快過過癮也是好的。

“放肆，審案斷案，什麽時候到你一個小小不良友越俎代庖了？”萬國俊一聽郭燁又在兌麗競門，頓然大怒。

“本尉讓他參與此案，他自然就有問訊之權。”紀青璿說道。

郭燁一聽，頗為詫異地看了一眼紀青璿，這小娘皮居然還主幫自己，這太打西邊兒出來了。

不過紀青璿看都沒看他一眼，而是對王有明邊的一個不良人命令道：“將他的手掌打開，看看手指有沒有被刻刀劃傷的傷口。”

因為剛才邢老頭分析了，這木鼎的符咒是新手刻得，上麵還有跡，應該是新手不小心劃破了手。

王有明一聽更慌了，下意識地掙紮了一下手，將手握拳攥著，不過到底是書生，哪有什麽力氣，直接被一個不良人給生生掰開了。

手掌一攤開，手掌心有一道傷口，雖然早就止了，也開始結疤了，但傷口還是清楚可見的。

“萬副門主，本尉還沒見過你們麗競門的十八般酷刑呢，不如在這兒表演一二給我等見識見識？”紀青璿淡淡地說道。

萬國俊頓時麵不悅，這紀青璿是拿他們麗競門是耍猴戲的？還表演一二？

不過這番話聽在王有明耳中，那就是另一番天地了，麗競門刑訊之手段何等慘絕人寰，即便他是個窮書生，也是有所耳聞的。

噗通！

他一跪在地，最後繃著的那點僥幸心思，瞬間然無存，開口道：“莫要對我刑，我…我招！”

“郭燁，你去東廂房將不良友李升帶來！”

“嗯！”

等著郭燁將李升帶到了堂上，見到了堂上一幕後，李升也是萬分錯愕！

跪在地上的王有明低著頭，一五一十地向紀青璿和萬國俊等人代貓鬼案的來龍去脈了，他並沒有發現李升已經上了堂。

當他說完他妻子之死後，李升猛地一用力，掙開不良人的看押，上前就是掄起拳頭對王有明一頓暴打，口沫飛濺地怒斥道：“你這個混蛋，蕓娘可是你的結發妻子，與你患難度日，你怎能忍心殺他？”

蕓娘，就是王有明的妻子，趙蕓娘。

“來人，將他拉開！”

紀青璿話音剛落，李升已經被不良人重新架開。

紀青璿對著王有明又道：“你繼續說，往下說……”

王有明被李升一頓暴揍，很是狼狽，了有些發痛的額頭，繼續說道：“我騙蕓娘我被潑皮騙進了賭坊，輸了家當，還將也輸給了人家。我與說，我已經無再茍活於世，要懸梁自盡。蕓娘仁義，與我抱頭痛哭，說是不願給潑皮做妾，要與我夫妻同心，同赴黃泉！”

“嘖嘖嘖。真是好腦筋啊，居然騙得你那夫人為你守節去殉死！”

萬國俊忍不住咂說道：“接著是不是等懸梁自縊尋了死，你卻獨活了下來？”

王有明沒有吱聲兒，顯然是默認了。

萬國俊又是一番嘖嘖，稱道：“行啊，你也真夠毒的，這子狠辣勁兒，麗競門中多半人不如你也！如此作惡之人，也是人才難得，本都想將你收進麗競門了”

“萬副門主，莫要打斷審訊。”紀青璿微微皺眉。

郭燁在萬年縣衙當差的時候，也見過不殺妻案，但是像這般殺妻的，還是頭一次見，頓覺人醜陋不堪，他問道：“怪不得王趙氏自盡，不良司查不出任何蹊蹺呢。原來，這既是自殺，又是他殺！王有明，我問你，街坊四鄰都說你與你夫人平日恩有加，你夫人對你也是百般順從，不然也不會為你守節殉死了！你告訴我們，你到底為什麽要這樣做？”

“當然是升發財！”

王有明猛地一抬頭，眼神空地掃了一圈四周，隨後看向郭燁，幽幽說道：“雖然往日裏有李升時常接濟我，但我總不能一輩子就這麽靠人施舍度日吧？我王有明十年寒窗苦讀，為什麽卻要過這種茅屋風，三餐清湯寡水，家無半兩藏銀的日子？我不甘心啊！我思來想去，發現在如今這世道，尤其是在長安城裏，要想獲得富貴的最好法子，那就是告！”

說到這兒，王有明還不忘豔羨地看了一眼萬國俊，繼續道：“但我尋來尋去都尋不到告的由頭。我日思夜想終於想出了騙我夫人自縊，然後造出一樁貓鬼案的辦法來。我相信隻要將這案子舉報到了麗競門手裏，那鐵定能辦一件謀逆大案。麗競門辦了大案，自然是不得我這首告之人的功勞。一場富貴下來，即便撈不了一個兒當當，難不還能短了我賞銀絹布不？”

“嘶……”

在場諸人都被王有明的用心險惡和喪心病狂給震驚到了！

為了能找到去麗競門告的機會，居然騙自己相濡以沫的妻子殉死，然後造出貓鬼案來給麗競門，即便牽連無辜，流河也在所不惜！

別說紀青璿了，就連郭燁都用一種看瘋子的目看著他！

至於作為好友的李升，已經被驚得半天說不出話來了，麵慘白，不迭搖頭，口中喃喃著，你瘋了，瘋了。

倒是萬國俊不迭掌讚許道：“還真是下了心思，本現在越來越喜歡你了。”

他對王有明的這番話，深表讚同，王有明說得一點都不錯，如今這世道要想以最快的速度取得晉升的資格，那就是告！

皇陛下登基之後，篡唐改周，這天下也好，還是那龍椅也罷，本來就得位不正。為了穩固統治，就鼓勵告，借機排除異己。告者，尤其是告謀反之者，按慣例，首告者會立刻得授五品，其他提供線索者也會得到大量的賞賜。

十幾年前，皇陛下還是皇太後時，曾派人將當時的皇帝李顯廢為廬陵王。當時參與政變的羽林軍士並沒得到賞賜。

事後，幾個羽林軍士在酒館閑聊時，有人抱怨道：“早知今日無功賞，不如扶廬陵王。”

這話一出，馬上就有一個羽林軍士借故出去，向朝廷告。

結果，告之人得了五品做，其餘幾個沒表態的人“知而不告”，盡皆絞死，那個說怪話的人直接被以淩遲之刑。

所以當今天下，讀書考取功名固然是進之階，但是告絕對比讀書要來得更容易些。這就是崩的世道。

“王有明，我李升自問對你提攜，時時周濟，從不曾有半點怠慢。”

李升也被王有明的喪心病狂給驚呆了，憤怒道，“你卻要誣陷於我，險些害我丟了命？你的良心被狗叼走了嗎？”

“嗬嗬，在富貴前程麵前，良心算的了什麽？”王有明冷笑道，“李升，你對我提攜不假，但你可知，你每次提攜我，接濟我，我都覺得自己矮你一頭，就連說話都不敢逆了你的心意，就擔心你下次不接濟我了”

“王有明啊王有明，枉我拿你當手足兄弟，你卻暗中謔謔磨著刀，要害我命啊！”李升此時不單單是心涼如水，也是對這份誼絕到底了。

。

“手足兄弟？哈哈哈哈……若真是手足兄弟，那你為何隻是接濟我？為何不將你的家產也分我一半，也讓我過上高床枕，錦玉食的好日子呢？做不到吧？哈哈哈，做不到就不要跟我說是手足兄弟……”

王有明淒厲的笑聲充斥著整間堂屋，笑得人心發……

到了此時此刻，這樁貓鬼案已是十分明朗了。

按照王有明原本的計劃，騙妻子上吊之後，造好貓鬼案的說辭，然後去麗競門報案。他既算苦主，又算首告，討得麗競門歡心之後，縱然沒有五品，起碼也能撈個小當當。

不過可惜，他去麗競門的報案的路上，被李升撞見了，還被李升熱邀請去了不良司報案，為了不引起李升懷疑自己騙殺了妻子，他隻得和李升一起，去不良司報案。

如今，再經郭業這麽一攪合，王有明的晉升夢瞬間為了泡影。

萬國俊知道此時構織貓鬼案已經沒戲，可惜了王有明這麽一個完的計劃，卻被郭燁這小雜碎攪了局。

既然如此，他也就沒有繼續逗留的意思，他抻了抻懶腰，打了個哈欠，意興闌珊地說道：“既不是什麽潑天大案，那就給你們不良司了，我們麗競門不興趣。弟兄們，撤！”

“喏！”麗競門的人齊呼一聲，簇擁著萬國俊準備離開李家。

萬國俊路過郭燁邊時，忽然駐足，看向郭燁，惻惻地笑道：“行啊，姓郭的，幾次三番壞本史的好事，不錯，有些手段！希下一次本史再見到你，你還是能活蹦跳！”

這是赤的威脅啊！

郭燁麵一變，正要噴他，卻見廳堂門口一瘸一拐進來一人，冷聲喝道：“萬史當著我這個長安不良令的麵，威脅我們長安不良司的人，你確定從今以後，要正麵與長安不良司宣戰麽？”

進來說話之人，正是長安不良令，付九。

不良司和麗競門雖互為不對付，互為眼中釘，但都有自己的遊戲規則，可以背後坑，但不能明麵杠！

萬國俊一聽付九說得如此嚴重，也是一愣，“不就是一個輕賤的不良友麽？至於如此庇護嗎？付大人！”

“他之前是不良有，沒錯。但從今以後嘛，他已經是不良人了！”

付九說著，向紀青璿道：“紀不良尉，如此人才，還能屈就為不良友嗎？”

紀青璿微微一怔，盡管不想看到郭燁那張討人厭的臉，但還是將目落在了郭燁上，道：“恭喜你，即日起，你們便是長安不良人！有長安不良司一日，就有你們遮風避雨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