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藥水抹到一半,陸嘉川的手機響了。
他頓了頓,還是幫抹完藥,然後才扔掉棉簽,接通電話。
周笙笙聽不見對方在說什麽,就聽見他頻繁以“嗯”、“好”、“我知道了”進行完了整通電話。
最後一句,他說:“晚安,媽。”
然後周笙笙聽明白了,哦,原來在和他娘親通電話。
通完電話的陸醫生坐在椅子上,慢慢地把手機放回口袋裏,靠在椅背上沒說話。周笙笙去看他側臉,才發現他的表有點……落寞?
驚疑不定地眼睛,怕是自己眼花了。
小心翼翼地手過去,了陸嘉川的臉。後者麵無表回過頭來看著,臉上隻有一個大寫的問號。
“我幹什麽?看我太帥,把持不住?”
“不不不,看你一副行將就木的樣子,怕你死在這裏。”
“……”
看他興致缺缺不想跟回的樣子,忽然就想起了什麽。
一年前,放了陸嘉川鴿子那一天,原本是要和他一起回他外公家吃飯的。他的母親一心盼著他已經找到人生伴,而他不願讓母親失,就找上了充當“臨時友”。
一向秉承換一張臉就換一個人生的原則,回不去的日子就不要諸多留,可這一年來,總是回想起一年前的場景。難得盛裝打扮,難得滿懷期待,都已經走在去往約定地點的路上了。
甚至看見路口,陸嘉川就坐在黑汽車裏等了,隻要再走幾步,就能笑著給他一個驚喜。
那個憾,隨著那張臉的消失,了永遠的憾。
周笙笙忽然湊過去,對他眨眨眼:“陸醫生,我小時候我爸爸曾經跟我說,他覺得我有看破人心的能力,你敢不敢讓我看看你的手?說不定我能看出你現在心裏在煩惱什麽。”
陸嘉川掀了掀皮子,不鹹不淡地說:“是嗎?我小時候我媽媽也曾經跟我說,覺得我有看破人腦的能力,你敢不敢讓我看看你的腦袋?說不定我能看出來你到底缺了幾筋。”
“……”
周笙笙懶得理會他的還擊,幹脆拉過他的手,翻過來裝模作樣仔細看。
陸嘉川什麽也沒說,就靜靜地看著裝。
他的手很漂亮,這早就知道,可捧在手裏仔細瞧著,才覺得漂亮二字還是不足以形容。從來沒看見過這樣修長潤澤的一雙手,每一指節都像是心雕琢的玉石,每一片指甲都瑩潤澤,帶著淺淺的紅。
片刻後,周神從目眩神迷中清醒過來,咳嗽兩聲,抬頭篤定地說:“你現在很煩惱自己沒有朋友。”
手的主人嗤笑兩聲,收回手來不說話。
“怎麽,難道我說錯了?”猜一定是他媽媽又要他帶朋友回家吃飯了,而他找不到可以濫竽充數的臨時友。
陸嘉川雙手揣在大口袋裏,無所謂地點點頭:“是啊,你沒說錯。這有什麽難猜的?平安夜還一個人孤零零地過,很顯然就是條單狗。我媽打電話來我明天回老宅吃飯,一群老家夥年紀大了,人生的終極追求就是不斷告訴你結婚吧結婚吧再不結婚你的功能就會出問題生出的孩子說不定是個腦殘,我現在煩惱的當然是明天要怎麽躲過一劫。”
哈哈哈,看吧,就知道是這樣!周笙笙很得意,笑靨如花。
於是他話音剛落,就看見那個神人笑嘻嘻湊到他麵前,指指自己的鼻子:“陸醫生,你看我怎麽樣?”
“猜得很準啊,要我你一聲周大仙嗎?”他很配合。
哪知道“周大仙”撇撇:“誰跟你說這個了?我是問你,你看我怎麽樣,能不能陪你回家過個聖誕,幫你躲過一劫?”
“……”陸嘉川頓了頓,顯然沒想到的話是這個意思。
“你看看你,缺一個朋友,我呢又孤零零一個人沒地方過聖誕。”周笙笙捧著臉拚命眨眼:“看看,看看我這花容月貌,這眨眨的大眼睛,這水潤q彈的細膩,這拔可的小鼻子,這——”
還沒“這”完,已然被陸醫生的大手遮住了臉,扭向一邊。
“我今晚吃得不多,請你憐惜憐惜我,讓我保住這胃裏為數不多的食。”
被他一隻掌擋住了一整張臉,氣急敗壞想以牙還牙,無奈手短,兩隻胳膊在半空中揮個不停,始終不到他的臉。
最後一把拍開他的手,生氣地說:“我隻是想幫你一個忙,報答你在電影院還有剛才在商場裏幫我的恩!而且你家裏人想讓你帶朋友回家吃飯,我又剛好沒有家裏人可以一起吃飯,兩全其的事為什麽不幹?不幹就算了,誰稀罕啊!像我這種宇宙無敵超級,多得是人等著請我吃飯!”
翻了個白眼,站起來轉頭要走。
哪知道後忽然傳來他懶洋洋的聲音:“我媽做的飯很好吃。”
腳下一頓,狐疑地回頭看他。
那位醫生先生坐在長椅上,瞇眼看著:“雖然格壞了點,腦子也不夠用,但是心腸不錯,長得也還算是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
“擱別人那兒都是傾國傾城了,擱您這兒就隻算得上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嗬,你倒是給我找個鼻子是眼睛,眼睛是鼻子的人看看!”周笙笙也斜眼看他,“所以呢?”
“所以,勉為其難帶你回去蹭頓飯吧。”
他還真是一副“勉為其難”的樣子!
周笙笙又好氣又好笑地站在那裏,可心裏卻慢慢下來。站在人來人往的街頭看著他,看著他呼吸時緩緩溢出邊的白霧,出神地想著,那一件沒有完的憾,終於在一年之後可以圓滿了吧?
*-*
這一夜,兩人聽著沿街的聖誕節歌曲,慢慢往回走。
算一算,陸嘉川已經送回家好幾次了,從還是周笙笙的時候,到如今周安安的這一刻。
不敢暴太多信息,換一個份就帶他繞一條路回家,依然遠遠地停在離家還有一條街的地方,胡一指就說那是自己家。
陸嘉川走在路燈下,背影被拉得很長很長,一片沉默裏,忽然開口問:“我說,你不會放我鴿子吧?”
腳下一個踉蹌:“……啥?”
旁的人瞥一眼,淡淡地說:“一年前有個人也很殷勤地答應我要陪我回家吃飯,然後在前麵第二個街口的地方,放了我鴿子,並且人間蒸發,再也沒出現過。”
“……”
“那天我也跟我媽說好會帶朋友回家的,全家七大姑八大姨們都來了,正襟危坐在老宅,準備圍觀我的朋友。然後我被放鴿子了,一個人回去,飯沒吃上一頓,倒是接了一頓的洗禮,由而外升華了。”
周笙笙噗的一聲笑了出來,抬頭看見醫生微微瞇眼、神不善的樣子,又趕嚴肅起來。
“我不是那種人!”心虛地別開目,努力讓自己顯得很有底氣,“我這人最大的優點就是說到做到,不放空炮。陸醫生你放心,明天我就是死在半路上,變鬼也會爬過去陪你吃這頓飯的。就算不能讓那群老家夥對你的婚姻大事從此放心,至也能嚇得他們從今往後再也不敢對你實施的洗禮!”
“……”陸嘉川沒說話,但就周笙笙的觀察而言,能確定他的角有上揚的趨勢。
“什麽表啊?想笑就笑,又沒人攔著你。”周笙笙嗤之以鼻,“陸醫生你就是死傲,該哭哭,該笑笑,這樣的人生才愜意啊!死撐著有什麽意思?”
“教了。下次我會嚐試像個瘋子一樣一邊哈哈哈一邊狂奔在夜深人靜的大街上的。”
“……”
最後的最後,他停在所謂的“家門口”,抬頭看了看那個小區:“明天就在這裏見麵嗎?”
周笙笙點頭:“就在這裏。”
“我下午要去醫院一趟,五點鍾的時候在這裏接你。”
“好。”
“你……稍微打扮一下吧。”
“噗——”周笙笙笑了,片刻後依然點頭,“好。”
“服換一件,這件袖子都黑了!”他掃一眼,不滿。
“好,好好好。”唯命是從。
陸嘉川又有點狐疑了,這家夥什麽時候變得這麽聽話了?之前不還一個釘子一個眼,生怕不回就氣不死他嗎?
“你確定不會放我鴿子?”他再次確認。
星空下,那個小個子人笑得眼睛都彎了月牙,咧著抬手發誓:“我保證不會再——”
頓了頓,說:“我保證,一定不會放你鴿子。”
天氣預報都查好了,未來一周都不會有雨。這一次,一定會好好陪他回家吃頓飯,完一年前的約定。
周笙笙揮著手,看年輕的男人消失在街口。
他的背影被路燈拖得很長,孤零零的,卻又像株白楊一樣筆直拔。有那麽一刻,他的影子與的重合在一起,讓有些恍惚。
這世上孤獨的人其實不止一個,大概每個人的孤獨有所不同,卻又到底殊途同歸。
不管怎麽說,還是很期待明天和陸醫生一起吃聖誕晚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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