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此時明家,一家子正在興頭上,明堂喜得不知所措,一連吩咐買辦去給明珠挑選布匹首飾,並且再三吩咐不必在乎價錢,隻要最好的,又命人準備香燭元寶,隻等明珠回來祭祖用,那張油膩的圓臉前所未有的容煥發。
“莫非咱們明家時來運轉,也要出個娘娘不,宗耀祖,宗耀祖啊!”
明瑛雖然也高興,但宗耀祖四個字聽在耳中,卻有些不是滋味。
“咱們家出低微,妹妹怎麽可能封嬪封妃?娘娘兩個字是擔不起的,爹可不要,傳出去讓人笑話。”
明堂橫了明瑛一眼。
“不的東西!不是靠你妹子你能有做?隻要聖上喜歡,哪怕是封個人、才人,咱們家也足以躋貴族之列了!起碼能從這第九道的延平街搬到第五道歲錦街去!”
明瑛雖被臭罵,但轉念一想,若明珠真得聖寵,他的份自然也大大提升,再也無需著臉地去結權貴還遭人白眼,今後仕途必然也是順風順水,心中便也歡喜起來。
“父親教訓得是,以妹妹的姿,就算現在隻封個才人,難道沒有晉升為嬪妃的一日?到時候咱們全家都跟著沾。”
封姨娘聽他倆的對話,料想明珠進宮這事是板上釘釘了,想起往日對竇氏種種欺,不由後怕,趕上前握著竇氏的手,紅著眼圈道。
“妹妹寬厚,姐姐是個急脾氣的人,以往有不周到的地方妹妹可要多擔待些啊!”
龐氏不久前才致使惡仆打了竇氏,見封姨娘如此,便也有些心虛,難得和悅地看著竇氏。
“我早知道,咱們家姐那般品貌,遲早是要飛上枝頭變荒,所以我日也求夜也求,求菩薩給許一門好親事,那些不流的比如許家之類,我都替擋了回去,果然功夫不負有心人吶!”
冬鶯見狀,翻了個白眼,悄悄在竇氏耳邊罵。
“真會往自己臉上金,都是些趨炎附勢的人,將來姐進了宮,看誰還敢欺負姨娘!”
竇氏心善好話,一向秉持手不打笑臉饒道理,自然不會和這兩人計較,可始終是親娘,此時掛念的全是明珠的安危,明珠一刻不歸,整個人便都提心吊膽,哪裏有半點喜悅?
正想遣人再去門口看看,明瑛的妻子言玉珂接兒子明睿和叔子明鵬下學回來了。明鵬今年十二歲,乃是封姨娘為明堂所生的兒子,典型是富貴人家的傻爺,吃得圓胖不堪,綢緞裳繃在上,走進門時手裏還著塊芙蓉糕在啃,一咀嚼下上的便抖發。隻比他四歲的明文睿卻也備明瑛夫妻慣,卻是南地北,形靈巧,上躥下跳,因為書念得不錯,即便常常惹是生非,明瑛夫妻也舍不得管教,這才一跳進門,就把靴子往後踢掉,正中老轎夫的腦袋,見老轎夫捂著頭痛哼,他卻樂得哈哈拍手。
若是往常,明睿這樣,明堂也隻會覺得他調皮可,可今日非同尋常,明家即將為皇親國戚,明睿的放肆便有些刺眼,明堂於是拉下臉斥責道。
“咋咋呼呼地沒個規矩!玉珂你這做娘的也不好好管教他!”
言玉珂之父乃是一名四品文,祖上亦是書香門第,若不是言父過世後,言家獨子敗了家產,言玉珂是無論如何也不會願意嫁給商賈之流的,正因為是名門閨秀出生,明家一直以言玉珂馬首是瞻,覺得舉手投足都是貴族氣派,家中若有什麽迎來送往的大事,也都需出馬撐著門麵,平日哪敢給半句重話,當即冷笑。
“睿兒正值年,不該用繁文縟節拘住他,我們言家一貫便是如此教育孩子,也沒見他在學堂碌碌無為,聖賢書讀好了,長大了自然知禮。”
著,淡淡瞟了明瑛一眼,若是往常,明瑛必然會百般捧場,些我們哪有夫人見識廣博之類,可是今日明瑛卻毫無靜,隻喜滋滋地過來將一拉。
“好了,別這些有的沒的了,有件大的喜事夫人還不知道呢!”
言玉珂看了眼座上的龐氏,象征地福了福算是見禮,方才嘲諷地對明瑛道。
“夫君的喜事,可是婆婆上京來了?這下好了,闔家團聚,倫共,看來托珠兒妹妹的福,明家是再也回不去奉縣了。”
龐氏心底不太喜歡言玉珂這兒媳婦,總覺得明家上下都看不上,更不把自己放在眼裏,可這次終於可以讓言玉珂吃癟了。
“是得托珠兒的福,奉縣算什麽東西,玉珂你還不知道吧!今之後,咱們明家便是這京城顯貴了。”
言玉珂一時驚詫,皺眉道。
“婆婆在什麽?”
明瑛早已按耐不住,將獻帝召見明珠,太監出言暗示的事一腦了出來。
言玉珂聽著,隻覺通冰涼,每日最喜歡的消遣便是到書院接送兒子,遠離明家的銅臭,一下久違的書香琴韻,若遇見言睿同窗那些有頭有臉的父母,便順道探討幾句文章,今日被一名有份的男子讚為“中文傑,不同凡流”,心正是愉悅,誰知回府便聽到這樣一個噩耗。
言玉珂對明珠,抱有一種複雜的厭惡,出於對貌的嫉妒和份的不屑,常背後取笑“庸脂俗,難登大雅之堂”,可是今日,這個一向被踩在鞋底的庸脂俗,便要為宮中新貴,今後自己見了,都得俯首下跪了。
言玉珂麵蒼白,強撐著道。
“聖意難測,人還沒回來就下定論,你們未免高忻太早了吧!”
正著,隻聽外頭下人一疊聲喊道“大姐回來了!”,眾人都麵喜,紛紛迎了出去,卻見明珠以手掩麵,哭得嗚嗚咽咽,明堂連忙拽下的手,當即萬念俱灰,心沉海底,一連後退了好幾步。
“怎麽回事!這是怎麽回事!你的臉怎麽這樣了!”
明珠才在門口便醞釀好了緒,此時當著眾人剛好表演。
“早飯之後,兒便有些眼花頭疼,像是、像是吃了那不服之導致的,果不其然,才回了陛下幾句話,便渾發,陛下見了,立馬拂袖而去……”
著,悄悄對冬鶯使了個眼,冬鶯此時臉都白了,雖然當時明珠讓準備蝦皮就有所預,但沒有料到,姐竟然真有膽子在皇帝麵前這麽做。
可是橫豎做都做了,若不推幹淨,姐今日定會被老爺打死,冬鶯咬牙,假意驚訝地看向孫婆子,失聲道。
“姐今日的早飯,是孫媽媽準備的……莫非你……”
所有的夢都化作了泡影,本來有機會為顯貴的明家,依舊是上不得臺麵的下九流,明堂此刻的心,已經不是一個怒字能概括了,他一腳揣向孫婆子窩,將踢得滾下臺階去。
“你這個愚蠢的狗奴才!我今日非要了你的命不可!”
明睿見孫婆子態臃腫,滾得像個球般,覺得稽,拍手又是又是笑。
“老母豬打滾了!老母豬打滾了!”
孫婆子何曾過這種對待,一時又是難堪又是害怕,連連磕頭的同時還不忘辯解。
“奴婢沒有啊!姐的早飯,是白菜豬餡兒的烙餅,半點魚蝦都沒有,又怎會不服?這分明是姐自己吃才導致的,又何苦來冤枉奴婢!夫人!夫人要給老奴做主啊!”
孫婆子是龐氏娘家陪房,因為明珠被踢了一腳,便有些心疼,何況那丫頭如今這脾氣,即便當了娘娘也不見得會給自己好,所以並不像明堂那般失,反而勸道。
“老爺,我看孫媽媽沒有撒謊,大家都是吃一樣的早飯,我怎麽沒吃出餅中有什麽讓珠兒不服的東西呢?”
明珠揚首,滿臉的委屈與不能置信,哭著質問。
“母親的意思是,我自己故意吃下不服之?就為在皇上麵前出醜?換做任何一個子,進宮的機會擺在眼前,除非腦子壞了,不然誰會這樣自斷後路?”
明堂一張臉晦暗難測,明珠便扯住他的袖,嘶聲力竭道。
“父親可知道,陛下對兒話輕聲細語,十分親和溫,兒當時便想……要是能進宮,伴隨陛下左右,真是這輩子最大的福分,可是誰知道……”
拭淚哽咽,似難過得不出話,冬鶯及時添補道。
“孫媽媽,來盛京這一路上,你整占著自己是夫饒陪房,對姐冷嘲熱諷,這可是所有人都聽見的,沒想到姐不理會你,你便幹脆在早飯點手腳整治姐!”
孫婆子平日作威作福,底下人早就看不慣,逮到機會豈有不落井下石的,何況冬鶯的指證也所言非虛,立馬七八舌地點頭。
“正是呢!隻因之前在奉縣,姐為竇姨娘頂撞了夫人,孫媽媽這一路就故意尋事挑釁,給姐和竇姨娘準備的飯食,分量又,菜也不好!是姨娘脾氣好一直忍著。”
“估計正是因為姨娘和姐不做聲,孫媽媽才敢得寸進尺,誰知道陛下召見,這回可是害了整個明家!”
其實孫婆子雖然一路使壞,但明珠也非善類,早就想辦法折騰了回去,隻是表麵掩飾得好,眾人也都沒察覺,隻看到孫婆子明裏使的絆子。
明堂越聽火氣越大,一個奴才,竟然狗仗人勢明著欺主子,這都罷了,關鍵是因為愚蠢,斷送了整個明家,這是明堂絕對無法容忍的。
“來人,把這賊婆拉下去,給我狠狠地打!打到不出話為止!”
龐氏心中一痛,卻也不敢求,畢竟這件事實在嚴重,倒是竇姨娘心存不忍,見明珠還話,忙搖頭掐了一把,上前勸明堂道。
“老爺,都這麽大年紀了,怎麽得住打?雖有錯,但做這件事之前,也沒料到會如此啊!”
明瑛知道母親心疼,連忙也勸。
“是啊!爹,萬一鬧出人命司,怎麽值得?一個奴才,發賣了就完了,省得眼不見心不煩。”
明堂心低落,也沒功夫再糾纏怎麽置孫婆子的問題,擺手道。
“罷了罷了!扔到人市上去賣了!賣得越遠越好,這輩子我都不想再看到這個狗東西!”
龐氏如蒙大赦,見孫婆子被拖走,連忙跟了過去,準備悄悄給塞幾兩養老錢,封姨娘見明珠進宮的事泡湯,一把推開竇姨娘,拉著正把糕點往裏塞的兒子,到明堂邊給他順氣。
“老爺息怒,不如到裏屋去,妾給您好好按按。”
明瑛垂頭喪氣,卻仍舊不死心,又問了明珠許多麵聖的細節,末了自我安道。
“沒關係,沒關係,這飲食不服又不是什麽大不聊事,等過兩陛下想起你來,還會召見也不一定。”
雖這麽,但明家上下心皆是一落千丈,隻有言玉珂春風滿麵,看得出孫婆子隻是個替罪羔羊,卻沒有當麵揭穿,隻把明睿給娘之後,悄悄把明珠拉到花樹下,一臉真誠地問。
“其實妹妹一直想著許家那位公子吧?大嫂知道,妹妹並不是那種嫌貧富,見異思遷的人,許公子對你也是一片真心,你又怎麽忍心相負?今這件事,大嫂定會為你保,也你如今日這般不忘初心才好啊!”
在地府的時候,明珠曾聽白花提起過言玉珂,大嫂是個大家閨秀,如何如何飽讀詩書見識不凡,隻有一個人在暗中支持自己和許公子的婚事,私奔的主意也是替出的,言語中滿是崇拜和激,明珠當時就頗不以為然,一個真正為你考慮的人,又怎麽會唆使孩子和男人私奔,今日一見,果然如所料,一直在暗中觀察言玉珂,發現得知自己被驅逐出宮後,表竟是如釋重負,心中頓時什麽都明白了。
言玉珂自命不凡,卻嫁作商人婦,因此心理扭曲,見不得別人比自己好,雖表麵上為你考慮,支持你鼓勵你,其實是不得你一條道走到黑,隻要白花嫁個強過明瑛的夫君,恐怕會難得整夜睡不著,若能攛掇得跟著姓許的沿街乞討,隻怕最高興不過了。
這種人,真是比龐氏那等婆娘還要壞。
“多謝嫂子心,隻不過我的婚事,還要等聖上定奪,嫂子隻怕有心無力,也幫不上什麽忙吧!”
著輕輕一笑,轉拉著竇姨娘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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