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小叔？

溫遠只覺得周圍的環境一下子放空了一般，眼前只看得見彎著如子夜般漆黑明亮的雙眼，笑意盈盈地看著自己。

那溫聲語，像是注了熱氣，燙得他心頭微微發麻。

還記得第一眼看見，像只被折斷了翅膀關在囚籠里的小鳥。

那眼神清亮，就像是山澗的泉水，清澈見底。

眼底的執拗，堅韌，看得他都為之一愣。

過這個眼神，像是隔著一個時空看見了很多年很多年以后的，堅強又獨立，勇敢又脆弱。

他并不是個沛的人，事實上，在更多人的眼里，他甚至有些薄寡淡，不解風。

可21歲，溫遠最心的年紀，就那麼恰恰好的遇見了，一個需要他救贖，也許……也只有他可以救贖的聞歌。

……

外面已經燃起了煙火，巨大的煙花在墨黑的夜幕上綻放，點點火星，明亮又多彩。

又如流星，從天際落下。

此起彼伏的放煙火的聲音在除夕夜里響起，就像是一場盛宴的信號，夜幕就此被點亮。

餐桌上的氣氛也格外融洽，華璀璨的水晶燈下，食都散發著人的澤。

添杯加盞，觥籌錯，新年的腳步，是真的來了。

酒足飯飽，歡聲笑語下，一向嚴肅的老爺子也不微微帶了幾分笑意。

因為喝了幾口酒，面微微有些紅潤，眼里亮著，神采奕奕。

就連辛姨不善喝酒，也被敬了好幾杯，靜靜地坐在哪里笑。

辛姨的長相很溫，那是一種眉目間漾開來的溫，親和良善。

目巡視了一圈，溫老爺子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地開口：“家里的小輩現在也就遠和聞歌，來……過來拿歲錢。”

說著，不知道從哪出的紅包，就放在了桌子上。

聞歌被蔣君瑜推搡著走過去，不知道是這氣氛染，還是有些寵若驚，微微紅著臉，有些不太敢和溫老爺子對視。

“我呢，越活越固執，這病我自己也知道……”老爺子嘆了口氣，就著燈仔細地打量了一眼。

十三歲的孩，還未長開，什麼都還小小的。

聞歌五端正又致，看上去就跟瓷娃娃一樣漂亮。

那雙眼睛更是靈秀，像黑曜石，華流轉，漆黑明亮。

看著是討喜的。

老爺子把紅包遞給，低沉蒼老的聲音帶了幾分笑意：“以后你就安安心心地在這里住下來，你辛姨也孤單了一輩子，你正好給做個伴。”

聞歌下意識地看了眼溫遠，見他輕點了一下頭，這才接過來，認真地鞠了一躬：“謝謝太爺爺。”

燈下，孩的眉眼認真又執拗，偏又恰到好地帶著笑容……老爺子一下就心了。

到底是個世可憐的孩子。

他搖頭失笑，語氣略微復雜：“倒是個聰明的。”

———

溫老爺子有事和溫遠，溫敬商量，聞歌很自覺地就上樓去看書了。

的房間里還沒裝電視，能打發時間的只有從溫遠房間里“借”來的書。

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房門被人輕叩了幾聲。

聞歌以為是蔣君瑜，一蹦一跳地去開門。

拉開門，角的笑容還沒咧開，在看見門外站著的人時，頓時僵住了……

“小、小叔？”

溫遠正在扣手表的腕帶，聞言“嗯”了一聲，低眸看了一眼，簡短地說道：“穿好服，我們出去。”

他已經換了一套服，灰的，黑的長，手彎還挽著一件外套和長圍巾。

見還杵在那里，曲指，輕彈了一下的腦門：“需要我再重復一遍？”

聞歌這才回過神，拖著拖鞋“吧嗒吧嗒”幾步就跑回房間拿外套。

怕他多等，邊走便穿，卻越慌越，外套不知道那里絆住了，穿不進去……

溫遠站在門口看了一會，忍不住搖搖頭，聲音清冷又無奈：“過來。”

聞歌乖乖走到他面前，仰頭看著他。

這樣的高度，只能看到他下的弧度，流暢，又完。

他低下頭來，似乎是才發現很矮，抬手了的腦袋，和自己對比了一下。

明明過完年就是十四歲的孩了，可高并沒有達到十四歲孩該有的標準，瘦瘦小小的，才到他的口下方。

溫遠彎下腰，把聞歌絆住的外套先下來。

拎著領口輕抖了一下，示意穿進去。

他顯然是沒有過這樣的經驗，有些笨手笨腳的，并不會配合聞歌的姿勢去調整。

等一件服穿好，歪七扭八的。

溫遠顯然也發現了，微彎了彎角，拉正了擺，又去擺弄的袖口。

那溫熱得有些發燙的指尖從的手腕劃過，輕微的發。

忍不住想笑。

溫遠似有所覺地抬眼看向。

聞歌立刻抿，做嚴肅狀。

為了掩飾，開始折騰紐扣……

剛解開中間一顆紐扣，就見他目沉沉地看過來，低聲音略帶警告地“嗯？”

了一聲。

聞歌這才后知后覺的……發現自己解開的是他剛扣上的紐扣……

一聲不吭地把解開的紐扣扣回去，當做什麼也沒發生，彎著眼睛笑瞇瞇地看著他：“小叔，我們去哪里啊？”

他正在整理的翻領，一本正經地皺起眉頭，那雙眼睛又黑又亮。

聞言，側目看了一眼，沒什麼誠意地回答：“去了你就知道了。”

翻好領口，溫遠站直，上下打量了一眼，沒有什麼表地移開目：“走了。”

聞歌“哦”了一聲，先去關燈，再去關門，等一轉……發現走廊上已經沒有了溫遠的影。

幾乎是瞬間，聞歌覺到心下一空，走廊里溫暖的壁燈都像是有著重影，讓忍不住有些發慌。

匆匆忙忙地往樓梯口跑去，還沒來得及一口氣沖下樓，剛到樓梯拐角，就被人從后……拎住了后領。

聞歌有些僵地回頭看他。

燈并不明亮的樓梯口，他正似笑非笑地睨著，一點也沒有松開的意思，就這麼拎著的后領下樓梯：“跑什麼？”

“怕你不見了。”

的聲音小小的，帶著孩子特有的的嗓音，就像是一陣微風一樣輕得在溫遠的心上拂過。

他低頭看，線昏暗，并看不清他的眼神，只覺到他拎著自己后領的手一松，放開了：“我不會不見。”

話音剛落，他后的夜空忽然綻開一簇煙火，把他的廓清晰又深刻地勾勒出來。

大概是從的眼里看到了那一抹盛開的煙花，他轉看向窗外。

漆黑的夜幕下，那煙火便顯得格外明亮璀璨。

星星點點的亮沿著軌跡，直沖而上，如繁花似錦，在夜空中明綻放。

那一瞬間，不知道怎麼的……

聞歌的腦海里只冒出一句話——莫負佳期。

客廳里只留了一盞燈，空無一人。

聞歌跟著他走到玄關換鞋，等出了門，這才想起來問一句：“不跟辛姨說一聲……”

“辛姨知道。”

他拉開車門，示意上車。

聞歌坐進副駕，乖乖地扣上安全帶。

溫遠從車頭繞過來，邊發車子邊問：“A市去過哪些地方了？”

聞歌想了想，掰著手指數：“樂購超市，銀河商廈……還有中心廣場。”

“星湖沒去過？”

他問。

聞歌搖搖頭。

雖然來了一段日子，但是除了購置需要的品，很出去玩，唯一一次還是溫敬和蔣君瑜帶一起去中心廣場。

十三歲這種不尷不尬的年紀，小朋友的游戲玩不了，一些的……不會玩。

于是，就沿著廣場轉了一圈，買了一串酸酸甜甜的糖葫蘆就回家了。

但即使這樣，聞歌也覺得很滿足。

所擁有的溫暖自從的整個世界崩塌之后已經變了彌足珍貴的東西，所以，哪怕只有一點點，都格外珍惜。

溫遠帶來得就是星湖。

因為是除夕夜，行人并不多。

但也有不，因為它空地上那一場煙花盛宴而來的。

湖面上有一座白玉石大橋，橋燈大開，亮如白晝。

底下是兩座穿越拱橋，就架在水面上的木板橋。

鵝石鋪就的小路，像是走不到盡頭一般。

他似乎只是想出來一趟，并未多關注頭頂上方不斷綻開，麗絕倫的煙花，目沉靜地看著不遠的木橋。

聞歌從未見過這樣百花齊放的場面，那是L市那個小鎮沒有的繁榮華麗。

穿過橋拱下方的木板橋，視野一片開闊。

前方不遠的空地上落著一個巨大的棋盤，上面擺滿了棋子，錯落有致，那棋子上的字正在不斷變幻的燈下忽明忽暗。

“喜歡？”

聞歌點頭，忍不住揚起個大笑臉：“謝謝小叔。”

他似乎也彎了彎角：“等初五準備下補課……”他頓了頓，側目看，聲音輕，略帶了幾分笑意：“學校已經安排好了。”

很多年之后，聞歌都記得那一晚。

毫無預兆的驚喜，他眼底清亮的笑意，以及，那樣溫和的，像是在哄高興的……語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