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喜劇(4)

“夢見周公之禮嗎？”有人取笑，“付費頻道有真人演出，看那個也不錯，直接，省得費事做夢。萬一夢見世界末日，多不劃算。”

“人固有一死，哈哈。夢見周公之禮和世界末日的幾率是均等的。”有人說。

“咦，我以為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你要是睡之前在床上看著電腦裡的飯島，那做夢夢見世界末日的幾率可能要小得多。”另一人說。

“為什麼不可能是夢著飯島，轉眼就化為妖魔鬼怪，嚇得大一聲，從懸崖上跌落，直接掉進深淵裡，為熔巖的一部分？”一人說。

“還有可能飯島士化為天使，拯救沉淪的從讓君，從讓君正歡樂得一佛升天二佛涅槃的時候，他越飛越高，飛到接近天堂的地方，翅膀被烤化，然後悲慘地掉進了深淵。”另有一人拿今晚的主人從讓君取笑。

這位從讓君好脾氣地笑著，問他邊的朋友，“他們說的飯島是誰？”

朋友當然是酒朋友——除了讓人出醜，就沒有別的用的東西。

朋友大喊一聲，喝停了一屋子吵吵的人，恨不得拿個話筒喊：“諸位，從讓君剛才問我，飯島是誰。”

一屋子男人驚歎萬分，一個個的頭整齊地從左擺到右，張大口，做出吐三升的樣子，然後摔倒在沙發和靠墊上，橫一片。

一個酒朋友還不放過從讓君，爬起來裝模作樣嘔吐了兩聲，唱起歌來：“最近比較煩比較煩比較煩……”

他一唱，死去的人又都活了過來，在他的有節奏的指揮下齊聲合唱：“最近比較煩比較煩比較煩，我夢見和飯島一起晚餐。夢中的餐廳燈太昏暗，我遍尋不著那藍的小藥丸。哦哦哦，那藍的小藥丸。”

眾人裡的從讓君聽完這首歌，仍然對飯島是誰不著頭腦，終於有個好心人說，是我們一帶水友好鄰邦的一位優。從讓君這才恍然大悟。

狐朋狗友們越發起哄，“從讓君，你該不會還是一名傳說中的該死的、見鬼的、百無一用的男吧？”

從讓君被眾友調戲得面紅耳赤，大聲說：“你們才該死！你們才見鬼！你們才百無一用！你們才一無是！”

眾人大笑，齊聲答曰：“對，我們一無是，就你一個人是。”從讓君這才知道說錯話了，用手指著他們，恨得牙。

一無是的眾人笑得東倒西歪，又接著問他，“到底是不是？”

從讓君漲紅了臉說：“當然不是！”

眾人看他這麼急赤白臉的，倒有點半信半疑了，這時有個好人出來打圓場，問他說：“我知道你肯定不是。”

從讓君忙點頭說：“還是你見識高妙。”

這個好人一本正經地說：“我想知道的是，你的是被誰破的。”

眾人一聽，笑一通，從讓君抓起一個靠墊就朝他砸去，頓時屋子裡坐墊靠墊滿場飛。

這好人揮揮手讓大家安靜，說：“讓從讓君慢慢道來，我們洗耳恭聽。”

從讓君暗地舒一口氣，說：“說了你也不認識。總之，不是高年級的班花，就是低年級的娃。不會是一帶水的優或者付費頻道的豔星。”

前面那個救駕的好人點頭稱是，接口說道：“不是尊駕的左手，就是貴親的右手。”

他這句話問完，屋頂快要被掀翻了。從讓君氣得直翻白眼。

該好人又說了，“今天是從讓君的二十一歲生日，過了今夜，就是真正的年人了。我們不如為他做件好事，讓他在千禧之夜完人生大事如何？”

這話一出，地板也要被跺穿了。

千禧之年的除夕夜，確實應該做點什麼出格的事，不胡鬧一下，對不起這個千年一遇的良辰景。

樂從讓被這群損友們扛在肩上，送進了酒店的一個房間，裡面有一位穿黑皮馬甲黑皮短的紅頭髮子，描著誇張的黑眼圈，手上握著一隻鞭，裡還嚼著口香糖。樂從讓見了直打戰，剛想跑，後的房門已經被反鎖了起來。他結結地用英文說：“小姐，我是被他們捉弄的，我沒有那個意思，你放下手裡的道好嗎？”

那紅發子翻著白眼嚼著口香糖說：“糖，不用怕，我是來讓你舒服的，不會弄痛你。”

樂從讓還是覺得膽戰心驚，他看了一眼酒店房間的窗戶，對紅發子說：“我給你錢，加倍，你放我走。你就在這裡睡一晚好了，外面冷，房間的費用我已經付過了。你可以休息到明天中午。”

那紅發子愣了一下，樂從讓手腳利落地打開窗，朝下看，這裡才二樓，憑他打籃球的手，跳下去不會有問題。他把錢包裡的現金都取出來，放在床角，說：“千禧年快樂，祝你好運。”紅發子笑了，放下鞭，走到他面前，在他臉上親了一下，“千禧年快樂。也祝你好運。”

樂從讓出於禮貌，回親了一下，想想外套口袋裡還有一個禮品盒，是下午學校開迎新會時獎中的，他掏出來遞給紅發子，“新年禮。”

紅發子大喜，沒想到會有新年禮。兩三下撕開包裝的彩紙，打開來，裡面是一條吉卜賽風格的項鏈。拎著在脖子下比一比，問：“好看嗎？”

“再襯你不過了。”樂從讓說。這子有一天真的氣質，顯得年紀不大。他擺擺手，“再見，吉卜賽郎。新年快樂。”

他翻出窗戶，踩著結冰的屋簷，縱跳到牆角的一堆積雪上，就勢打了個滾，毫發無傷地落到了街上。他抬頭，看見二樓窗戶探出一頭紅發。他朝上揮揮手，比了個“OK”的手勢，說：“拜。”

紅發子雙手放在前，送給他一個飛吻，關上了窗。

樂從讓功地從豔手裡逃，一轉，差點撞上一群酒鬼——千禧年的晚上，即使冷得結冰，也讓人夜不歸宿。

樂從讓想想，還是回學校吧，再在街上遊下去，他要凍死了。

這一個夜晚的倫敦街頭，出租車生意好得要命。樂從讓走了大半夜才搶到一輛，讓司機送他回學校去。好在他剛才在步行時，在ATM機上取了點現金，不然連車費都要付不出。

凌晨，天微曦，學校宿舍的鐵門還關著，他看看刺向天空的鐵柵欄尖，覺得憑他現在的手，想毫發無傷地翻越欄桿，實在有點困難。因此，他也就放棄了回宿舍的想法，又想這個時候什麼地方還開著，並且有暖氣呢？他朝學校的小教堂走去。

教堂的門半開著，裡面有燭。他從門裡進去，沒有推門，沒有發出一點聲響。他走到禱告壇前跪下，在前畫個十字，默念了兩聲“阿門”，就算做過禱告了。他並不信教，來這裡不過是貪方便。他在一柱子旁邊的座位裡躺下，打算小睡一會兒，等天亮了再回宿舍去。

他走了半夜，躺下才覺得真是累了，合上眼睛睡穩不久，便聽見有人說話。他以為已經天亮，神父來了，待他睜眼看向祭壇，才發現不是神父，是一對年輕人在那裡換誓言。他不自地微笑。新年的第一天，兩個相的年輕人來私訂終，多麼浪漫多麼溫暖人心。他不想妨礙那一對年輕人，於是屏住聲音，慢慢坐起來，借著柱子的遮擋，暗中充當一名賓客。

教堂的聚音和回聲效果讓他聽清了那一對年輕人的對話。他聽了兩句，才發現那一對人說的不是英語，而是他悉的鄉音。怎麼有這麼巧的事？來的人正好是他的同鄉呢？據他所知，這個學校裡和他一樣來自晉江的學生，只有他的堂哥樂從謙。

樂氏家族是晉江最早從事服裝製造業的那一批人，運裝、運鞋、休閑男裝、球拍球袋，大多數出口。樂氏家族的第二代，為了繼承家族企業，學的是國際商貿和經濟學。樂從謙和樂從讓一前一後來到倫敦讀書，不是偶然，而是必然。只是樂從謙比樂從讓早來了兩年，那讓他像個大人，不願意再和新鮮人廝混。兩人同校不同系，平時來往並不多，樂從讓對這個堂哥的私生活也不了解。這時無巧不巧地一前一後來到學校小教堂，讓他在暗中見證了堂哥的婚禮。

樂從讓的眼從堂哥上轉向新娘，一見之下，他心裡暗暗“啊”了一聲。

原來新娘是鬱金，鬱氏的大小姐。他們晉江的企業家們的小圈子裡實力公認最強的鬱修善的兒。

鬱金比他小兩歲，他來倫敦的時候，還在家鄉上高中，往並不頻繁，是以在這裡看到，他才知道原來也來了倫敦。不但來了，還和他堂哥相，不但相，還相。

他借著燭看鬱金。顯然真的把這個私下的婚禮當作了真正的婚禮。大冷的天，穿了一件白小禮服，紗隻到小，出纖細的腳踝。上披了一件小小的鬥篷。有一頭長而卷曲的黑發，盤在頭上，用一個小小的銀冠飾綰住。有著旁邊點亮著的蠟一樣的細膩的，黑眼睛裡有燭火在閃。的笑臉，足以讓冰雪消融。銀的冠飾反著燭，在的頭頂形環，映著雪白的臉和雪白的裳，就像天使一樣的麗純潔。

樂從讓才從紅發黑眼圈皮皮的手裡逃，這時見到小仙子般的來自故鄉的孩，頓時覺得天庭上有豎琴和梵婀鈴在唱響聖樂。他看著他們換戒指、親吻對方，然後攜手離開。他一顆心又是歡喜又是惆悵。過了很久，他捂著他不停的心，按著不讓它作痛。他那時才知道，早在他抬頭看過去的那一刻，鬱金已經佔據了他的心。

新年過完，他從教務得知，他的堂哥樂從謙，新年過後去斯溫泉度假，銀行卡的記錄顯示他在布裡斯托爾住了一夜，然後他們在埃文茅斯找到他的——他溺死了在海裡。

他在震驚、傷心之後，馬上想到鬱金怎麼樣了？

他在同鄉會裡打聽鬱金的消息，想知道在哪間大學讀書。他們說病了在醫院。他趕到醫院，看到陳安篪在的病床邊。

在短短兩個星期裡，鬱金的臉像小了一圈，那打樂從讓的臉上的彩、眼裡的亮星還有麗的笑容，從的上消失了。的眼睛大而空，神哀傷。

“那個中國孩斷了一肋骨。”醫生說。

他出現得真不是時候，的眼裡除了哀傷，看不見別的。

直到多年之後，他們各自回到家鄉，在父親們的撮合下談婚論嫁，他以為這次可以站在的邊，握著的手，在的手上套上他的戒指。為了的婚紗飛兩次意大利，卻不要他同行，那個時候，他已經預到不妙了。果然不久就接到的通知，婚禮取消。

不過，對此他一點都不奇怪。

那個千禧之夜的小婚禮，並沒有外人知道。不說，他也不會說。以為沒人知道，只是把哀傷埋在心裡。而他，在的第二次婚禮時，把這個告訴了選的新郎。

樂二扔下那句話就走了，到鬱香和的姐妹中間去唱歌。他唱了一首在民間流行了很久的閩南語歌曲《拚才會贏》。他主唱，孩們為他伴唱。他輕輕揮雙手，指揮們和聲，像事先經過彩排一樣。一曲唱完，贏得不掌聲。他謝過那些姑娘們，留下鬱香，兩人再合作一首《故鄉的人》。

在座的親友與賓客都知道他和新娘以前訂過婚，不過看到他這樣大方，心裡都讚這是個拿得起放得下的好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