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解鈴之旅(2)

李思川不回答，只是看著他。鬱修善看他的眼神奇怪，愣了一下，才想起自己來。他哼了一聲，發作不是，不發作也不是。

“自家的兒是寶，別人家的孩兒都是草。”李思川說，“富家千金不能未婚生子，貧門寒戶家的姑娘只能母借子貴。嶽父，你太無了，冷漠得讓人害怕。”

這是第一次有人當面指責鬱修善私德不修，他瞬間怒氣上衝，斥道：“混帳東西！你在跟誰說話？沒輕沒重！從我認識你第一天起你就沒個樣子！”

李思川毫不畏懼，他回應說：“我在跟我妻子的父親說話。因為他的自私，害得我妻子一生不快樂，導致我的婚姻生活也跟著失敗。我想知道原因，因此追本溯源，來向您求證。當年小鈺母親那一場車禍，究竟是怎麼發生的？為什麼小鈺會目睹車禍發生的現場？”

“你是來興師問罪的？”鬱修善氣得雙手發抖，怒吼，“誰給你的這個權利？”

“你如果想要小鈺能夠看到嬰嬰結婚出嫁的那一天，就回答我的疑問。”李思川也不示弱，同樣提高了聲音。

“難道明天就要死了嗎？”鬱修善抓起一個杯子扔在地上，以這樣作來表示他的怒氣已經到了極點。

李思川倒一杯茶，慢慢喝下，“你不知道已經行走很久了嗎？被囚在五歲那年的監獄裡，一直沒有走出來過。”

鬱修善怒視著他，顯然沒有被說服。

李思川歎息道：“為了你要一個兒子，多人的生命和青春被活活埋葬？換了我是小鈺，我也不會認你。”

“你給我滾！”鬱修善大怒。

李思川卻說：“嶽父，這種狠話就不要說了，我今天來是準備好聽你罵的。你罵完了，就告訴我吧。”

鬱修善冷冷地說：“別以為你是我婿，我就不會讓人手。”

李思川的眼睛看著三角梅拱廊下的石階，說：“當著你兒子的面嗎？”

鬱修善順著他的目看過去。

石階上慢慢升起一個年的頭，跟著是他的全。年穿著雪白的，V領的領口有藍的條紋，白的卡其半長過膝蓋，腳上一雙高幫皮靴。年有著非常清秀的容貌，漆黑的頭髮，點漆一般的眼珠。他手裡舉著一艘航模，航模滴著水，讓他天真的、孩子氣的臉上有了明的煩惱。他看著鬱修善，歡快地跑來，裡著：“爸爸，這船總是原地打轉，不知是什麼道理。”

鬱修善換了一副面孔，說：“鬱穆，過來見一下大姐夫。他是建築師，你的問題，可以問他。”

“穆”，可指和穆好。

“鬱穆”，多麼好的一個名字，就是它承載了鬱修善半生的希。

比起鬱金這個名字的順理章，鬱香這個名字的漫不經心，鬱穆才是鄭而重之，帶著無限寓意的一個好名字。跟李思川這個名字一樣，用了漢字中最好的嘉字、無數用心的思考、承載了父母或祖父母的期，以及他們半輩子或一生的人生哲學、全部的心思，和。

當年小鈺懷孕的時候，鬱修善曾經來看過他們。

他不知道小鈺的狀況，見了他們先是大喜，接著開始責問他們，怎麼懷孕這麼大的事都不告訴他，又問是個男孩還是孩。

李思川那時才知道，小鈺沒有把懷孕的事告訴父親。

李思川見了鬱修善那種興的樣子，都不敢問小鈺怎麼能這樣做。畢竟他是在一知道小鈺懷孕的事後，馬上就通知了父母。李太太又馬上轉告了李思川的。如今的人都晚婚，四世同堂是一件極為稀罕的事，李要不是長壽，也看不到這個曾孫了。知道後高興得把一對出嫁時佩戴的麻花銀鐲子讓人帶來給孫媳婦。

小鈺一向能得到長輩的喜，老把箱底的古舊嫁妝給了，一點不嫌棄，馬上接過來戴上，還讚歎鐲子的樣式純樸，可以照樣翻做出來。

“鬱金”很快就出了這款產品。廣告圖片用的是民國子坐在花轎上和八十歲的老太太戴著原來的鐲子對比的畫面，主題是傳承和祝福。的這個創意得到很好的市場反饋，老銀的麻花鐲子在那一季銷售量高出別的產品好幾個點。小鈺自己那些花巧的金玉寶石都不戴了，隻戴這對銀鐲。個子瘦小，到懷孕後期也沒增胖多，只是原本小尖下頷變圓了一些，配上麻花鐲子，看上去溫潤謙和了許多，孤傲人的氣質減了一大半。

不過面對來自父親的問候，卻沒有曲意承歡的意思，隻淡淡地對鬱修善說：“還不知道，等生下來再說吧。”

鬱修善著手，笑著說：“也好也好，男孫孫都一樣都一樣。”

他這樣子看得李思川十分不忍心，努力說了好些笑話。

鬱修善又問：“要不要回去生孩子？”

小鈺說：“不要了，我在這邊醫院建的檔，轉來轉去不方便。”

鬱修善趕又說：“那我派個保姆來照顧你，你要是想吃家鄉菜，到哪裡去弄呢。”

小鈺說：“思川他媽媽和會過來，我怕到時候語言不通，會產生不必要的麻煩。到時候是不是我要在中間充當翻譯呢？”

李思川愕然地看著小鈺撒謊，連臉都不紅一下。兩個人的目都轉向他，向他求證，他忙點頭說：“我從我十八歲那年起，就在想這個曾孫了，虎頭鞋做了一堆，土得掉碴兒，我都不好意思拿出來獻寶。老人家嚷嚷著要來，誰攔得住？我媽隻好扮孝順兒媳，轉頭又罵我說，‘老太太九十多歲了，都了，一下上一個窩，你敢勞老人家？’我說，‘敢我是沙雕啊，一捅一個。’我媽生氣了就捅我。我又說，‘我沒請老人家來呀，是你們瞎吵吵說要來。’我媽就我腦門子說，‘都怪你不早點結婚，你要是大學一畢業就結婚生孩子，哪用現在來搬請老人家。總之，是你不孝。當年你大學時的那個朋友，人家的孩子下地就跑，如今都打醬油了。’我就說，‘哦，原來生了個小馬駒啊，剛生下來就可以滿地跑了。’哎呀！我怎麼說這個了。小鈺，沒那回事啊，那孩子可跟我沒一點關系。”

小鈺冷著的臉被他說得暖了，有些笑意。

李思川笑說：“屬馬有什麼了不起，我閨屬貓！連鼠老大都要怕。到時候生下來，我們就咪嗚。”他輕輕拍一下小鈺的腹部，“咪嗚，爹讓你騎大馬，任你尿一脖子，都不帶皺一下眉的。”

鬱修善這天脾氣好得出奇，也肯帶著笑聽李思川的胡說八道。李思川囉裡囉唆地說完一大套，鬱修善立即忘了前面說的，被李思川帶偏了道，商量起孩子的名字來，說：“孩小名咪嗚好聽，大名就……”

他還在想，李思川一拍大說：“妙音！這名字不錯吧？”妙音不過是喵音一字之轉，不知哪裡不錯了，但李思川一本正經胡說八道，鬱修善還當是真的。不過他是個一本正經慣了的人，就算知道李思川在玩笑也放不開，只會正經地說：“不好不好，太老氣了，像個八十歲的老的名字。預產期是幾月？”

李思川說：“四月。”

鬱修善說：“好，好，公歷四月是農歷三月，三月好，草長鶯飛，是個生長的季節，孩兒的話，可以季鶯。”

“季鶯？”李思川重複了一句，問：“哪個季？”

“季節的季。三為季，農歷三月又鶯月。”鬱修善一臉慈的笑容，眼睛裡都是期待，轉頭問小鈺，“孩李季鶯怎麼樣？不過要是男孩的話，還得再想想。男孩得取個穩重的、得住的名字。”

李思川剛覺得李字和季字連在一起蠻別致，還要讚同一下鬱修善，那知小鈺卻說了兩個字：“嬰嬰。”

鬱修善啊了一聲，問：“小名鶯鶯？”

李思川雖然一直在科打諢，但隨時都注意著小鈺的一舉一，看說話的樣子，不像是要附和鬱修善的建議，便問：“什麼？”

“不是季鶯，是嬰嬰，雙貝下面一個兒的字。”小鈺清晰地說，“我希是個兒。雙重寶貝的兒。”

李思川看見鬱修善臉一變，忙說：“一樣，都一樣，妙音、季鶯、嬰嬰，都是一個音。”

“絪嬰。”小鈺不理他的遮掩，繼續說：“李絪嬰。把我媽媽的名字裡的“纓”字拆開來，再用一個因為的因字，加為絪，去存嬰。”

李思川收起一臉的嘻笑，正阻止：“小鈺。”

小鈺不理會他的不滿，繼續說道：“至於為什麼用這個“因”字，因為所以，世間道理。因是因果，有因才有果。”

此時鬱修善的臉已經是要多難看有多難看了。

小鈺千挑萬選的這個名字，有小鈺媽媽纓字的拆合，就是沒有鬱字。那是心裡就不想這個嬰兒上有鬱家的一一毫的影子。

李思川看出鬱修善心裡難，忙說：“爸，到飯點兒了，我們出去吃飯吧。小鈺不會做飯，我的手藝，只能糊弄一下，哪能招待您老人家呢？爸你想吃什麼菜？我們這邊新開了一家……”

鬱修善本來一團歡喜，到了這個地步，也知道兒的態度。他看了小鈺半天，然後說：“隨你吧。”之後也不理李思川的示好，轉離開了。

李思川咳了一聲，忙跟上送出去。

等他送完鬱修善回來，小鈺已經回房休息了，鎖了門，任他怎麼敲都不肯開。李思川用鑰匙開了門，賠盡小心，才讓小鈺開口說話。

這場取名風波就此揭過，兩人一句不提鬱修善來訪的事。李思川依然對裝瘋賣傻，小鈺依然和舉案齊眉。

李思川看著眼前白紅的年，想起鬱修善在兒那裡得到的待遇，不心生歎。

同是鬱修善的兒，際遇何等之不公。本來小鈺也可以這樣無限信賴地依靠的父親，視他為天，認為他可以替解決掉生活中的一切煩惱，但在兒時就失去了那個樂園。而鬱修善的自我修複能力一流，他轉又在另一個人另一個兒那裡找到了家庭的溫暖，再次打破後，仍然可以在又一個人又一個孩子那裡得到第三次組建幸福的模式。

他的幸福說起來真是簡單，人對他來說都一樣，不過是一個盛承他希的罌罐，只要出產一個男孩，他的世界就圓滿了。至於前一個人再前一個人的幸福在哪裡，他一點不在乎。這樣的人，說白了，就是自私。一個自私的男人可以毀掉多人的一生呢？

財富到了鬱修善這個級別的男人，已經沒有什麼能阻止得了他質、人和生活了。其實就社會現象來看，鬱修善不算最差的。

李思川為他到悲哀。

而鬱修善卻趁著兒子還沒來到邊，低聲音對李思川說：“當著我兒子的面，我當然不會扔你出去。為了鬱穆，我什麼都可以原諒。你好好對他，我不會忘記的。”

李思川笑，說：“送我一個島嗎？”

“送你那個島所有的置權。我相信你的眼。這可以算是來自大姐夫的禮，是對鬱穆最好的善意。”

他笑著從兒子手裡接過那艘船，遞給李思川說：“你看一下，出了什麼問題？”轉頭又用溺的口氣說：“鬱穆，這是大姐夫，他專門來看我們的。”

年鬱穆用崇拜的眼和口氣說：“姐夫，聽說你是耶魯大學畢業的？我將來也要去讀耶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