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齊騰地站起來,頭也不回地走了。費誠正猶豫要不要留,已經沒了人影。大廳里眾生見七嬸不在早已吵作一團,費誠覺得這正是網吧應有的氣氛,也不耐煩去管。他頹廢地坐下,自嘲似地聳聳肩。晝漸短夜漸長,這時候已經天黑,黑暗習慣地蔓延,而白晝似乎辱不過索自殺了。費誠腦子里充斥著許多事,心里卻空的。過一會兒,七嬸買飯歸來,仿佛佛祖臨世,大廳即刻皈依了。問費誠:那丫頭呢?
“走了。”
“走了?那我白買這麼多東西?得了,誠子,你也沒吃,多吃一份吧。”
“哎,七嬸,齊齊——好像認識不人啊。”
七嬸爽朗一笑:啊,街頭一霸,你趁早別惹,更別想什麼事,你可消不起,別怪我沒提醒。
費誠苦笑一聲。
七嬸的神突然變得溫,看費誠一眼,想說什麼,又似乎難以啟齒,最后道:“累了別撐著,沒人的話就睡會兒。”不打算再聊,邊走邊囑咐:這些兔崽子還是太吵,你幫我看著點,我還回屋睡了。
費誠應一聲。
第二天一早,費誠店還沒開,就被屁稿兒強拉著去道歉,費誠困了半宿,一共沒睡多長時間,也上火道:道什麼歉?我又沒惹,脾氣倒大得很,別做夢了,讓我道歉的人還沒生出來呢!
兩人一路闖到生宿舍,見到上次那香蕉皮孩,被告知齊齊一早出去了。屁稿兒正喪氣,那香蕉皮生笑道:是你們哪個?
“什麼哪個?”
“你們也別急,齊齊每次躲男生最多也就一天一夜,你們再找找,再說,確實忙呢。”
費誠一翻白眼,轉去開店了,屁稿兒跟著嘮叨,告誡費誠千萬別惹急了這個大債主,不然他得倒霉了。直到傍晚也沒再見到人,費誠心里不大安寧,但一想自己和不過萍水之,不必患得患失,便輕快起來。
齊齊已經在極點網吧等了一下午,見費誠進門,才揚揚眉,笑說:“網管,刷卡。”
費誠遲鈍地到尷尬,他見齊齊懶散地倚在靠窗的沙發上,樓底眾生百態,一層玻璃卻隔出清新溫暖的來。他只好回笑:我可不是每晚都有班的。
“嗯,我都打聽到了,周二、四、六、日,對吧?”
費誠悻悻然,廢話道:有時候會換。
齊齊選了個面對主機的位子,邊上機邊隔著幾米寬和費誠聊天,費誠見裝作若無其事,覺得真煎熬,心想不會真等自己道歉吧,為一點小事。
大廳里太吵,齊齊一句話說了幾遍費誠愣是沒聽清,他一急,猛地拔高聲音道:安靜點,七嬸來了!
客人們立刻安靜了,隔幾秒,只聽齊齊一個人無忌的笑聲回在大廳里。費誠不自覺的也笑,才覺輕松許多。
齊齊有時認真想費誠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為什麼貌似稚氣未卻又讓人到無比復雜?屁稿兒見有用武之地,便給分析人類格的間歇變化,被齊齊不客氣地打斷。費誠的生意逐漸穩定,卻止步于如此,有點得過且過的趨勢,齊齊難以理解他這麼缺乏上進,能看得出費誠維持這個店并不容易,經常有大量力活要做,會累得臉紅心跳。他執著于自己的生意,又絕不是什麼吃苦耐勞的人,因為齊齊見他的日常生活其實十分紊,似乎干什麼都沒有規律——這不是一個勤勞人的作風。
農歷中秋那幾天,費誠開始批發各種禮品盒,牛生意退居其次。齊齊佩服他敢想敢做,街巷里店面老板們半含酸的譏刺其實聽著悅耳。那幾天,月餅的銷售額自然大幅上漲,齊齊他們也介紹同學來,費誠知道后言又止,最后還人似地為大學生打九折。齊齊也不較真,知道他不愿欠人什麼。因為學校放假,齊齊每天過來幫忙,費誠不好意思時就天天請吃飯。白天貨急的時候,費誠要租車去取貨,店就由齊齊看著,網吧那邊也已經請代過幾夜班。費誠覺得齊齊似乎過于熱心,可要又不能拒絕的好意,最后是齊齊看出他的心思,才故意要求剩下的禮品盒給自己做報酬。一連一個禮拜的忙碌,節后那天費誠請齊齊、屁稿兒等人吃了飯,席間被勸喝多了點,直到凌晨才散。
店里的鑰匙齊齊已經有一把,第二天開門進來,直至里間才見費誠仍死睡在床上,房間里酒氣不散。覺得可笑而可,便靜靜的坐著,同時隨意打量里間這個私人天地。桌上醒目的位子擺著張全家福,一共四個人,齊齊聽屁稿兒說過費誠有個親哥哥,照片上看兩人年齡相差不大,相貌也像。他的父母都是樸實模樣,看不出什麼區域代理的氣質,可是既然允許兒子年紀輕輕就外出創業,可見有不小的氣魄。齊齊這樣想著,又看照片上的費誠。這張照片該不會太久,因為費誠相貌變化不大,可齊齊有種說不出的覺,照片里的人雖然一樣不笑,但看得出青春快樂,而如今的費誠為什麼總笑得滿負重荷,仿佛飽經滄桑。齊齊不想他有過什麼樣的往事。
直到上午九點,齊齊恍然見費誠醒了,忙收拾心神,見費誠難,便端來臉盆讓他吐。費誠干嘔一陣,瞇著眼見是齊齊,便放心地仰重躺下。
齊齊有點哭笑不得,笑推他道:這麼公然我的伺候,還真拿我當你家保姆啊?
費誠閉著眼微笑,說:我家保姆可不會把沐浴錯拿香水。
“嗯?什麼意思?”
費誠夸張地著鼻子,請打開窗戶。齊齊明白過來,抱歉道:熏著你了嗎?我只噴了一點啊。
“是我個人問題,不了這個味,何況還喝了酒。”
“你以前沒說過啊。”
“因為我一直忍著你。”
齊齊無奈地笑笑。
“就算我說出來,你難道還不噴了?”
“那不可能,”齊齊玩笑道:不噴香水?如果這是你的擇偶標準之一的話,那你準備這輩子吧。
費誠笑著坐起來,喝了點水。兩人難得輕松玩笑幾句,突然間又無話可說。齊齊不了尷尬,說去買早點。
費誠剛應一聲,恍惚想起什麼,忙問:今天幾號了?
“厄——二十六,九月二十六,怎麼,有事嗎?”
“真的?”費誠即刻清醒過來,用手拍拍額頭,下地去洗漱。
齊齊見他踉蹌,忍不住問:什麼急事,非得今天嗎?
費誠不回答,搖搖頭想要醒酒。齊齊笑道:到底干什麼,需要幫忙嗎?
“需要,”費誠忙說:麻煩你去買點東西給我。
齊齊蠻詫異,道:這次主請我幫忙了?真是難得,說,買什麼?
“去買點花,紙錢,酒什麼的——反正就是祭奠人的那一套,你看著買吧。你坐847到唐澤路口下,左首第二間就是專門賣這個的,離這里最近。拜托了,盡快回來——回來我還你錢。”
齊齊有點驚訝:你買這些干什麼?要祭奠誰?
費誠緩緩道:你別問了好嗎?快點回來,我很急。
齊齊見他鄭重,也不好再科打諢,便出門趕車去了。
十一點半,齊齊匆匆趕回來,遠遠見費誠鎖了店門正等著,他難得穿戴整齊,還極正式,長、夾克、風、皮鞋,居然一黑,配上他略顯病白的臉孔,讓人覺得扎眼。齊齊抱歉說路上堵車所以回來晚了。費誠拎過一大袋東西,仔細檢查一遍,一邊說:今天不開門了,你也不用忙,回學校去吧,謝了,給你錢。
齊齊試探道:你去祭奠誰?
“這可真多管閑事了。”
“不是——我是看你昨天醉那樣今天還不大清醒,怕你耽誤事,要不——我陪你去?”
費誠的冷淡更讓人覺得有什麼。到路口時,他攔了輛的士,齊齊干脆賴皮,搶先坐進車里,斜眼看他。費誠生氣道:你這算怎麼回事?
“不怎麼回事,就是這輩子沒去過陵園,想去見識見識。”
費誠一看表,不為之氣結,坐進去,沒好氣道:小心把你賣了——師傅,芒犬山陵園,拜托快點。
一路上,齊齊也不敢多話,看后視鏡里的費誠,又發現他還專門理了發,端坐不,目呆滯,煞有其事的樣子。想開個玩笑,緩解氣氛,又怕弄巧拙。倒是那的哥善解人意,隨口攀談道:小姐,去祭奠什麼親友啊?
齊齊一指后:你問他嘍。
費誠怕齊齊又多,岔開話道:師傅,在山坡上停下就行。
“行嗎?這里離陵園還有段路呢。”
“沒事,我走上去,還得麻煩你等會兒,我馬上下來。”
齊齊一聽他只提“我”,忙下車示意一起。
費誠到難以措辭,又不能明著趕,只說:還有一段路,會很累,你——
“我不累,既然來了,對你那位過世的不知什麼關系的親友還是也拜一下的好,否則多不敬啊。”
費誠自顧自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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