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散學後已臨近正午,日頭正盛,雖還未立夏,但風已變得燥熱起來。午後沒有課業,多半是學生們自行研讀參悟,姜看了幾頁書,覺得索然無味,便起離開學館去往校場,央求了管理的齋長許久,好不容易才借來良弓羽箭,前往場練習箭。
是個不服輸的人。那是藏於笑之下、溶於骨之中的驕傲。但心裡更清楚,只有有本事的人才有驕傲的資本,否則只是自取其辱。
練箭是個力活,約莫小半個時辰便要休息一,休息完繼續練,如此幾個循環往復,姜細的指腹起了水泡,水泡破裂,流了。好在阮玉中途來看了一次,送了些外敷的藥膏和繃帶,拉著傷痕累累的食中二指歎道,「阿,我們本就是子,來國子學讀兩句聖賢書已經是極致,你何苦這般苛待自己,非要和男人們爭個高低優劣?」
說著,阮玉給吹了吹指腹上塗抹的藥膏,清清涼涼的香,沁人心扉。
「人活著,總得有個念想呀。」姜鬢角汗,抬起另一隻包紮完好的左手扇了扇風道,「哪怕是贏一次也好,總歸不負皇后娘娘厚,不負爹娘十里相送助我來此。」
「皇后娘娘?」阮玉抬眼無奈一笑,聲道,「你怎會不知,皇后娘娘選拔我們來此,本就不盼著我們科舉治國,而是為皇子王孫們準備些聯姻的姑娘,穩固朝堂地位罷了。」
姜笑了聲,隨即牽扯到酸痛的腰背,疼得『嘶』了一聲,道:「平日看你傻傻的,這會子倒聰明了。可那又如何?我本就不為名利,不為嫁高門婦,只是不甘心罷了。有時我想,憑甚我們就要低人一等呢?好端端的來學習,卻要被人說是居心叵測。」
「誰說你『居心叵測』啦?這世道幾千年來都是這樣,能在你手裡改變不?」阮玉替姜包紮好,又取了帕子給拭汗,溫聲道,「我要去識記了,你練夠了便早些回去,明日還要考文章呢。」
姜一日的疲勞都消散了不,笑勾了勾阮玉的下,「阿玉真是。我若是個男子,一定娶你。」
「阿又胡說八道!」阮玉瞪了一眼,小聲道,「幸而你不是男子,否則不知要禍害多姑娘呢!」說罷,抿一笑,收拾好膏藥和繃帶離去。
微風拂來,夾著幾片雪白的梨花越過牆頭,飄飄墜落在姜肩頭。著阮玉玲瓏有致的背影離去,雙手叉腰了僵的背脊,又了酸痛的肩背,趴在石桌上閉目休憩,想著等風小些再去練幾遍。
正愜意著,忽見一片影籠罩過來,似乎有人在面前站定。姜以為是阮玉去而複返,未曾睜眼,隻抖著睫哼道:「阿玉,我再練會兒,不必管我。」
等了許久,也不見人回應。
姜這才覺出不對勁,悠悠睜眼一看,不恍惚了一瞬。
苻離?他來幹什麼?
一想到曾經種種,姜瞬間清醒了,下意識了腰間的玉,心道:還好,玉還在。
苻離自然不知道心中的小九九。他依舊穿著一武袍,大概也是因無聊而前來練習騎,手中還拿著一上等的牛皮馬鞭,龍駒雛之態,卻偏生冷著一張臉居高臨下。他盯著姜纏著繃帶的手指,視線移到因練箭燥熱而玉紅的臉頰,許久方平淡道:「你先天不足,何必拼命?想要贏我,本就是以卵擊石,不自量力。」
「……」
姜惻惻道:「多謝苻大公子的安,我更生氣了呢。」
苻離忽略話語中的一嘲弄,淡淡瞥了一眼,轉走開。可走了兩步他又停住了,背對著姜,生且冷漠地補充一句:「但你若開口求我教你,也未嘗不可。」
姜心想,你方才對薛晚晴可不是這麼說的。莫非是要看自己笑話?
「哎呀,聽說魏驚鴻魏公子的也很好呢。」姜將手擱在石桌上,纏著繃帶的手指叩著桌沿,故作崇慕道,「關鍵是他為人熱忱,不管誰人有難,無需相求,他自會相助。」
苻離說出那番話本就後悔了,再聽姜如此一說,當即更是後悔自己一時心來自取其辱。他背脊一僵,冷冷丟下一句:「那便去找你的魏公子。」再一次揚長離去。
姜知道他生氣了,心中快意,笑得越發燦爛。
苻離卻是莫名煩悶,特意挑了一匹烈馬在校場馳騁,偶爾能從校場的木柵欄外到場的姜。他知道姜已經力不從心了,練了大半日,手臂都快抬不起來,卻仍執著地堅持拉弓練臂力。
苻離控制韁繩,讓馬兒的速度放慢些,皺著眉著場,心中暗道:「箭不比讀書,急於求反而適得其反。這般勤學苦練,只會讓拿弓的手越來越抖。」
果不其然,接下來幾箭,姜-得越來越偏。
苻離哼了一聲:魏驚鴻的箭哪有我好?
又暗中觀察了一會兒,覺得無甚意思,遂不再管,自顧自策馬奔騰,絕塵而去。
不知不覺,已是夕西垂,國子監籠罩在鳴山下的黃昏中,可聞空山鳥語,見白鷺高飛。苻離將馬匹歸還馬廄,這才整了整束袖的護腕,踏著一地金紅的夕走來。
路過場草靶,無意一瞥,他不由地腳步一頓。
只見黃沙地面上麻麻落了幾十支箭,而草靶上只有零零散散七八隻箭命中了靶環。這本算不得什麼,練了一天,雖極度疲憊,但瞎打誤撞也總有那麼幾支能到靶子上。
苻離在意的不是這個,真正讓他有了危機的,是正中紅心的那三支。
一支中紅心,能說是巧合,三支同時命中,絕非運氣能做到。
才一天……
這個人是瘋了嗎?
哪怕真是為了吸引他的注意,能做到這般地步也實屬非凡了。苻離著那草靶久久佇立,一時思緒複雜,百集。
夕將他拔的影拉得老長,他定了定神,側首去,只見樹蔭之下,姜趴在石桌上累極而眠。
應該是累到了極點,也痛到了極致,竟連苻離走到邊站定都未曾發覺。傍晚的風有些涼意,梨花瓣簌簌落下,在上積了星星點點的白,有一片竟是調皮地落在了的鼻端,卻毫無知覺。
因力而發白的微微張開,被夕染了一層豔麗的金紅,連髮都在發。
大庭廣眾之下睡覺,有辱斯文。苻離心中嫌棄,下意識手,可手臂只是微微一,又很快頓住。
我這是在做什麼?
苻離閉了閉了眼,深吸一口氣轉就走,束髮的緞帶在風中劃過一道飄颻的弧度。
可走著走著,他的腳步越來越慢,越來越慢,最後停住,忍不住又回頭看了睡的某人,皺起眉頭,似乎權衡許久,終是轉大步走向草靶,將靶子上和地上散落的箭矢一一收攏,裝牛皮的箭筒中。
隨即提著箭筒大步流星地走向姜,將箭筒往姜懷中一丟,故意冷著臉沉聲道:「醒來,別凍死在這。」
姜驟然驚醒,下意識去摟箭筒,卻因疲憊遲鈍而摟了個空。起風了,髮髻微散,睡惺忪,有些茫然地著苻離,眼中倒映著萬里晴空胭脂,也倒映著苻離冷淡的容,是從未有過的乖巧明豔。
作者有話要說: 苻離:阿為了吸引我的注意力,竟然這般努力!!TAT
姜:你清醒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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