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君奉又吃一癟,本已鬱悶地要避遠,此時見他觀察周圍才打馬近前:“軍司覺得有異?”
穆長洲說:“太安靜了些。”
張君奉會意,回頭招了胡孛兒去安排人查看。
舜音越過殘垣,一手掀起帷帽垂紗,雖然離得遠,但還是看了個大概。
那確實是個營地,按規模推算,可容八百至一千人不等,設在這裏,顯然是為了拱衛城門。他們方才出來的是西城門,那也許其他幾道城門外也有這樣的營地……
一邊在腦中思索記憶,一邊離開殘垣,忽聞一聲尖利笛嘯,左耳一陣刺痛,立時捂住。
張君奉已打馬奔回穆長洲跟前:“巡兵發現有探子潛,還沒跑遠。”
“活捉。”穆長洲下完令,一扯韁繩策馬往右,奔至舜音邊,迅速說,“上馬跟著我。”說完立即往前。
左右人馬全都隨而去。
舜音剛放下捂耳的手,便聽見穆長洲的聲音,似是飛快說了句什麽,抬頭看去,他已馳馬經過,側隻餘馬蹄帶出的一陣塵煙。
“夫人!”負責護衛的弓衛忽然攔去側麵。
覺出不對,一轉頭,側麵窪地裏有兩匹快馬正朝衝來,馬尾後拖拽著枝條殘葉,似已藏多時。
穆長洲快馬行至中途,沒見舜音跟上,立即勒停,回往來路看,才發現還在原地,不沉眼。
不遠,剛頭的兩匹馬已奔而去。
張君奉跟在後停住,扭頭去,一驚:“怎麽……剛不是了!”
巡視兵卒正趕來,胡孛兒也帶人自後包抄,但衝出的馬打橫而來,反而舜音了最近的那個,顯然已被當做目標。
舜音快步退去殘垣後,今日隨軍出來沒帶匕首,隻需避開眼下,自然有人會製服他們。剛抓到馬匹韁繩,似乎馬蹄聲已自後方近過來。
忽來一箭中一名探子馬蹄,對方連人帶馬摔翻在地,撞斷殘垣,的馬驚,狂躁揚蹄。
舜音險險避開,頭上帷帽掉落,周遭驟然蹄聲紛,似乎很多人馬都已奔來。
一片嘈雜,愈發聽不分明,擰眉退讓,忽而臂上一,一隻手來抓住,用力一拽。
舜音一下被拽出了那片混,抬眼正對上穆長洲的臉。
“剛才你沒聽見?”他一隻手裏還握著弓,眼盯著。
舜音站穩,才意識到離他太近,幾乎已上他膛,視線正落在他薄上,口氣說:“剛才太吵,沒聽清……”
穆長洲不語,目在臉上轉一圈,臉發白,著自己的口一起一伏,左耳邊鬢發微。
“軍司,如何置?”胡孛兒在大喊。
穆長洲終於移開目,鬆了手,走了過去:“如以往一樣。”
舜音不自覺鬆一口氣,抬手了下手臂。
眾人團團圍在殘垣下,剛才連馬摔倒的那個探子已不省人事,也不知還算不算活捉了。另一個灰頭土臉,被摁跪在地,忽然高喊:“我乃朝中人馬!”
舜音轉頭看了過去。
本無人聽他說話,胡孛兒揮揮手,左右立即上前將人捆縛。
探子大罵:“我乃朝中人馬,你們敢……”被塞住,巡視兵卒把他們拖上馬背,直接就帶走了。
舜音愕然,悄悄背過,那是朝中人馬?
若是真的,他們豈不是連朝中的人都抓……
事已平息,胡孛兒收了刀,瞅瞅舜音,嘀咕:“也沒見驚慌,怎麽方才站著不走呢?”
張君奉低聲說:“真不巧,一來就撞上這出。”
穆長洲看向舜音,朝他們擺一下手,將手中長弓遞了過去。
胡孛兒會意,料想他是要安一下夫人,賊笑著接了弓,朝左右招手。眾人一起無聲退遠,回道上等候。
穆長洲一手自腰間解下橫刀,走向舜音。
舜音剛走出幾步去撿了掉落的帷帽,手指理著垂紗,心裏理著頭緒。
穆長洲特地放輕了腳步,走至左後方,發現毫無察覺,回想先前種種,以及方才的異常,手中橫刀抬起來,靠近左耳邊,拇指摁著刀柄,忽然一抵。
一聲鏗然輕響近在耳邊,但舜音毫無靜。
穆長洲看兩眼,手又移到右耳邊,拇指一抵。
“鏗”一聲,舜音立即轉頭,對上他視線。愣一下:“你做什麽?”
穆長洲收手:“原來如此。”
舜音看一眼他手,意識到了什麽,低低問:“怎麽?”
穆長洲眼睛盯著:“你的左耳已失聰了。”
第八章
胡孛兒與張君奉在道上枯等許久,總算看見軍司與夫人一同過來了。
穆長洲騎馬在前,手中持刀;舜音打馬在後,抓著帷帽。二人離了很長一段,乍一看還以為是起了什麽齟齬。
隊伍還在等待前行。穆長洲回到道上,勒馬下令:“弓衛不必跟隨了,夫人驚,好生送回府上休息。”
一行弓衛立即稱是。
舜音坐在馬上,臉如常,心裏卻已翻江倒海,看一眼穆長洲的影,暗自韁繩。
剛才那句已失聰的話說完,他便轉返回,其餘什麽都沒說,現在開口就要送回府,什麽意思?
“請夫人先行。”一名弓衛來催。
舜音又看一眼穆長洲,他已打馬去了隊伍最前,看不出在想什麽。抿住,隻好一扯馬韁,回沿原路返回。
眼見走遠,胡孛兒滿腹的好奇就按捺不住了,立即打馬湊去穆長洲跟前:“軍司方才如何安的?我看夫人遇到探子都沒現在這樣!”
張君奉跟上來道:“我倒見神未變,就是總看軍司。”
穆長洲手中橫刀又掛上腰間,扯馬往前,語氣如常:“無事。”
舜音被送回時已是午後。
大約是穆長洲命令的緣故,一行弓衛路上防衛得不風,直到將送府門才離去。
走在廊下,心裏仍不斷想著剛才的事,人回來了,思緒還留在那片說話的荒野殘垣……
“夫人。”勝雨忽然出現在眼前,離得隻有一步。
舜音抬頭站定,才發現自己手中抓得帷帽太,手指都有些疼了,稍稍鬆了些力道,問:“怎麽了?”
除了臉白淡些,並無異常,勝雨隻當是如常歸來,低頭稟報說:“涼州刺史來訪,是特地來見夫人的。”說完近前細說了一下。
還好,是靠近的右側。
未等說完,已有人快步自廳中走出,直奔廊下而來。舜音看過去,是個四十多歲的文士,穿緋袍,須短麵瘦,神振振。
來人快步至跟前後,上下打量兩眼,驚喜道:“本聽說夫人外出了,還以為今日等不到了,不想夫人竟返回了,總算得見,實在欣喜。”
剛才聽勝雨說,這位是涼州刺史陸迢。舜音沒想到一州刺史會親自來府上見,稍行一禮:“陸刺史為何要來見我?”
陸迢竟還了一禮,笑道:“夫人自長安來,我也一樣,是長安外派之,多年沒有長安來客了,怎能不來見呢?”°思°兔°在°線°閱°讀°
舜音抬手請他廳去說話,一邊問:“刺史怎會這麽說,長安往來涼州的不是很多嗎?”
陸迢卻不在意那些客套,搖搖手,仍隻站在廊下:“那是往來商旅行客罷了,駐隻我一個,怕也是最後一個了。”
最後一句他說得很輕,好在舜音離右站近,聽見了,微微蹙眉,什麽最後一個,朝中已不再派來了?忽然想起一事,問:“我記得武威郡公兼任涼州刺史,如今陸刺史在此,可是武威郡公已卸任了?”
陸迢詫異地看著:“軍司沒告訴夫人嗎?武威郡公已然過世了啊。”
舜音愣了愣:“過世了?”
陸迢隨即了然:“也是,夫人剛來,軍司怎會提及這些。今日聽聞夫人隨軍司同行外出,料想新婚燕爾、正濃,這些家事他日再說不遲。”
舜音被他的話拉回現實,不又攥了帷帽,穆長洲怎會告訴,本就對娶的結果不滿,現在又是這樣的境況……
外麵有人來請刺史,陸迢準備告辭了,對舜音道:“今日在此等待夫人許久,已耽擱多時,不可久留了,待改日再會詳敘不遲。”
舜音點頭,示意勝雨相送,自己默默在原地站了片刻,才回了後院的房中。
整整一個下午,舜音都沒出過房門。
桌上放著侍送的飯菜茶湯,坐在房中,一口沒吃,手裏拿著折本,也一筆未落。
始終心緒難寧,翻來覆去地想著出行時撞見探子的事,又想著陸刺史的話,幹脆閉上眼,腦海裏隻剩下穆長洲的那一句:“你的左耳已失聰了。”
舜音睜眼,一手,端了那盞涼的茶湯全喝了下去,涼至心底了,才清醒一些,緩緩吐出口氣,一手上左耳。
的左耳確實失聰了,這事隻有家裏人知道。
這些年獨居道觀,連外麵的消息都不知道,際更是得可憐,偶爾與外人流,若對方聲小,隻需靠右站近或辨別形就能正常應對。即使有時離得遠或不便觀察形而沒作應答,別人也當是走不出高門舊影,仍舊心高氣傲不理人罷了。
來涼州一路都不曾看過別人口型,往右靠近也盡量做得不留痕跡,怎麽也沒想到,了涼州就接連遇事,才這麽短的時日,就被穆長洲發現了。
舜音著左耳想,可能今日之後被嫌累贅,就再也出不去門了。
這還是輕的。他既然知道了,會不會說出去?會不會認為這樁婚事是封家刻意瞞在先?更甚者,他還可以借此正大明地休妻,那也就不可能在涼州立足了……
孤注一擲地嫁來涼州,怎麽偏偏遭遇穆長洲。
舜音越想越心涼,直到敞開的房門前忽然出現人影,頓時心中一,抬頭卻發現是勝雨,又鬆一口氣。
勝雨進門為收拾碗筷,驚訝道:“天已晚,夫人竟一口未?”
舜音放下耳的手,稍稍平定,搖搖頭:“我不,都拿下去吧。”
勝雨看看,卻又看不出什麽異常,隻好收拾妥當,退出去了。
舜音起走至門口,看向外麵,天果然已黑了,也許外出公幹的隊伍已經回來了。
回過頭,無意識地踱了兩步,低頭抓擺,再鬆開,輕聲自言自語:“沒事的,沒事……”
忽來一聲脆響,是門上的占風鐸被刮出的聲響。
舜音轉,猝不及防看見走的影。
穆長洲似乎剛剛返回,仍是那青黑錦袍,腰上蹀躞帶束,隻已除了橫刀與長弓,高長地立在門邊,收臂看了一眼門上掛著的占風鐸,轉頭朝看來,若有似無地笑了一下,仿佛一眼就看穿了這是幹什麽用的。
舜音已經料到會有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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