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鐘家三位一品誥命夫人齊聚一堂,除開逢年過節,這種場合也是有了。
太夫人羅氏坐在紅木雕雲紋嵌理石羅漢床上,趙氏著帕子,坐在另一邊,蘇綠檀則坐在床邊著,丫鬟們垂手而立,不敢靠近男主子。
羅氏頭戴鶴鹿同春抹額,頭髮花白,神矍鑠,雙眼有神,兩手疊在腹部,著靠坐在弦雕花架子床的鐘延笑道:“看來持譽是大好了。”
持譽是鐘延的字,還是羅氏當年親自取的。
鐘家男人都早死,家中盛衰,好在羅氏剛強,剛守寡的時候,幾乎一人頂起了鐘家,充當了鐘家男人的角。包括鐘家兒孫的教育,不論文武,每一位教習先生,也層層把關,甚至親自參與到其中。
所以鐘延重不怒自威的羅氏如同祖與父一樣,他朝著羅氏頷首,半垂眼皮道:“是孫兒不孝,讓您擔憂了。孫兒如今已經大好,本該親自去同您請安,只是還不大利索,倒讓您親自前來。”
羅氏淡淡一笑,道:“看到你好了祖母就放心了。”
趙氏看著自己的兒子跟羅氏互,抹一抹眼淚道:“持譽啊,娘真的是擔心死你了……這幾天娘都沒吃好睡好。”
羅氏餘落在趙氏臉上,微微皺眉,道:“持譽都好了,還哭哭啼啼做什麼?惹他心煩。”
趙氏絞著帕子頂:“媳婦這不是擔心持譽嗎?我天天燒香拜佛,可算把我兒子給盼醒了。”
羅氏稍稍提高了音量,道:“持譽醒來,多有蠻蠻的功勞,一則是這些天獨自撐住,勞心勞力持外,二則是找到了能解毒的人,三則是在持譽邊日夜伺候。持譽大好,功不可沒。”
羅氏這話說的清楚明瞭,鐘延心中也多有激,眼神也不自覺地飄到蘇綠檀上,很快便收了回來。
趙氏卻是心口一堵,這麼說來,這些天是一點功勞都沒有了?可這些日子也心碎的不人樣了。偏偏老封君婆母在上,是不敢頂的,憋著一口氣,問蘇綠檀道:“國師不是昨日就來過了?為何今早才來稟了我?害我……和太夫人白白多擔心一整夜。”
蘇綠檀朝羅氏撒著解釋道:“太夫人,國師雖說了解毒之法,卻說會有一些意外出現,我怕您和老夫人一時極喜極悲,傷了子,沒敢提前說,等幫侯爺解了毒,我立刻就使人去傳話了。”
羅氏微笑道:“就知道你是個心的,難為你了,自己熬了一整夜,昨夜心裡怕是也不好過吧?”
蘇綠檀瞧了鐘延一眼,意味深長地聲道:“可不是嘛……”
鐘延躲過蘇綠檀的視線,耳垂莫名紅了。
趙氏見責備不,便問道:“昨夜的事,你細細給我們講講,持譽到底怎麼好的?”
蘇綠檀把國師的話大概說了,卻沒把毒在元的事說出去,只道眼下毒已經盡數排完,所以鐘延才清醒過來。
趙氏關心兒子,追究底道:“那毒到底是如何解的?你怎麼知道解乾淨了?”
鐘延忽然咳嗽一聲,被什麼嗆著了似的,沖蘇綠檀道:“水。”
趙氏指著丫鬟道:“你去倒水——綠檀,你說清楚,到底怎麼解的?”
蘇綠檀手上把帕子繞在兩食指上,張口就瞎編道:“捂一汗就好了。”
鐘延松了口氣。
丫鬟倒了水,沒有直接送過去,而是遞到了蘇綠檀手上。
趙氏又問:“怎麼捂的?”
蘇綠檀拽著帕子,道:“拿被子捂的,捂的的就發汗了。”
趙氏轉眼去看鐘延,指著蘇綠檀斥道:“你真是下的去手。”又轉頭對羅氏抱怨說:“您看看您看看,持譽整顆腦袋都紅了!肯定是被憋壞了!”複又抹淚責備蘇綠檀道:“你伺候不好,不知道別人來伺候啊?你說你要是把人給捂壞了可怎麼辦?”
驀然被趙氏這麼一說,鐘延紅的好像不止是腦袋了……他渾都是燙的。
蘇綠檀把茶杯送到鐘延邊,瞪了他一眼,回答趙氏的話說:“老夫人心疼侯爺,難道媳婦就不心疼侯爺?我怎麼會把夫君捂壞,侯爺昨夜舒服著呢,不信您問他!”
鐘延突然就不想喝蘇綠檀手裡的那杯水了,但騎虎難下,到底張口抿了一點。
趙氏沒好氣道:“拿被子捂人能舒服?持譽,你快說說!”
蘇綠檀猛地往鐘延裡一灌,語氣曖昧問道:“夫君,你自己跟老夫人解釋,昨夜我捂的你舒不舒服?嗯?”
……這回鐘延是真嗆著了。他想起夢中種種,以及早起時候的舒適,憋紅臉咳嗽兩聲道:“母親,兒子沒有不適。您別說了。”
蘇綠檀眉眼彎彎地咬道:“夫君,你索實話告訴老夫人,免得擔心,舒不舒服你就說吧。”
鐘延眼神本不敢往蘇綠檀上放。
羅氏也冷聲道:“行了,人都好了,你就別問了。最要的是,持譽會不會像國師說的,還會有不妥之。”
趙氏注意力馬上轉移了,又問道:“兒啊,你可還有不舒服的地方?你是不是發燒了?”
蘇綠檀端著茶杯的手收了,抿著,張地低頭盯著鐘延。
鐘延覺得自己除了忘了蘇綠檀,好像沒有任何異常之。看家中人這般態度,蘇綠檀說的約莫都是真的,他記不記得,也都不要,還是不節外生枝的好。
遂鐘延道:“沒有,兒子沒有不舒服,也沒有發燒,只是眼下有些燥熱而已,不礙事。”
蘇綠檀暗暗松了口氣,要讓趙氏知道鐘延心裡真沒了,還不知道會怎麼樣。
羅漢床上的羅氏笑道:“沒事就好。持譽,你的事已經上達天聽,派個人去宮中稟明消息,等你好了,再親自去面見聖上。”
鐘延點頭應是。
羅氏便起,囑咐蘇綠檀道:“府裡的事你暫且放一放,國師那邊不可輕慢了。趁早過去道謝。”
蘇綠檀頷首笑道:“孫媳婦知道了。”
羅氏親熱地拉著蘇綠檀的手,聲道:“辛苦你了,還好鐘家有你這樣的媳婦。”
後面的趙氏坐如針氈……好像不是鐘家的好媳婦似的。
羅氏放開蘇綠檀的手,扭頭看著趙氏淡淡道:“走吧,院裡好多事還等著你料理,就讓持譽好好休息罷。有蠻蠻在,沒什麼好擔心的。”
趙氏不願地起,悶悶地跟了出去。
兩位長輩和隨行的丫鬟一走,室的氣氛就變得輕鬆安寧了。
蘇綠檀把杯子往鐘延前一,問:“還喝不喝?”
鐘延道:“不喝了。”
蘇綠檀握著杯子低聲嘟噥道:“沒事兒紅什麼腦袋,害老夫人又以為我對你不好,我手臂到現在都還是酸的,改明兒我也要看大夫了。”
鐘延腦袋往床那邊偏移,蓋彌彰解釋道:“許是熱的罷。”
兩個丫鬟朝窗外看了一眼,秋天的太並不暖和,有亮度而無溫度,風聲沙沙,到底是有涼意的,相視一眼,腹誹道:哪裡就熱了?
趕走了丫鬟,蘇綠檀重新把鐘延扶著躺下,給他按。
今日趙氏來的這一劫算是度過了,蘇綠檀不得鐘延一輩子都別記起來以前的事才好。怕只怕他的腦子說不定什麼時候就好了。或者即便不想起來,不喜歡終究是不喜歡,也裝不了太久,以鐘延的子,遲早膩煩總在他耳邊念叨。再等羅氏老了,趙氏挑撥,往後就只有苦日子過了。
唯一的辦法,就是讓鐘延真的上,心甘願地做蘇綠檀一輩子的靠山。
可完全不知道鐘延喜歡什麼樣的人。
想著想著就神了,蘇綠檀這回按的時候,話就了很多,這種狀態一直持續到天黑用過午膳之後,除了必要的流,都沒主跟鐘延提起任何以前發生的事。
一直聒噪的蘇綠檀變得安靜了,鐘延不由默默打量起,只見神鬱鬱,一對蹙眉,好像擔心著什麼。但遊走在他上的眼睛卻極為認真,指頭按下去每一下,都令他十分舒服,似是恰到好地撓到了一般,想來是按準了位的緣故。
鐘延口將言而囁嚅,最後卻是道:“不早了,你去洗漱罷。”
蘇綠檀這才回神,手上一頓,敷衍答了一聲:“好。”
鐘延眉頭一皺,怎麼說話都變得低聲下氣,含著一委屈了?
嘗試著展了胳膊,鐘延活了手臂附近的筋骨,一手,就把旁邊蘇綠檀枕過的枕抓在手裡,了。
了小半個時辰,蘇綠檀終於洗漱好,回到了室,鐘延聽到腳步聲,趕把枕頭扔回去,重新躺好。
蘇綠檀頭髮高高地束一團,用一簡樸的木簪子挽著,裡面穿著裡,外面的裳也穿的齊齊整整,不像鐘延一睜眼看見時的那樣。
爬上床,蘇綠檀越過鐘延的,坐在靠牆的那半邊,手把木簪子拔下來。瞬間長髮如瀑,著浴後白裡紅的臉頰上,黑眉紅,兩齒微微,千百。
鐘延眼神閃爍,嚨了,自覺地挪開了視線,聲音沙啞問道:“怎麼不用金簪?”
蘇綠檀輕哼一聲,道:“我還能指你記得什麼?”
鐘延遲疑問道:“是我送的?”
蘇綠檀“嗯”了一聲,的小臉帶著滿足的淺笑,道:“今年我生辰的時候,你送的。”
今年蘇綠檀生辰的時候,正高高興興地要把從嫁妝裡攢下的私房錢,藏院子裡的槐樹下,哪曉得鐘延突然出現了,正巧槐樹枝被風吹落在眼前,機智地手折了一槐樹枝,“黯然傷神”地盯著看了小半刻鐘,才把鐘延退。
哪曉得鐘延當夜就送了一槐樹枝雕的木簪子給,倒沒提私房錢的事兒。
蘇綠檀想,大概是著樹枝的時候,表演的十分真,才沒餡兒。
說到底,還是這槐木的簪子救了的私房錢,對來說,可不得是很有意義嗎?
手腳發酸的鐘延直直地看著傻笑的蘇綠檀,頓覺疚,今年是嫁來的第一年,肯定沒收到自己家人的生辰禮。這普通的木簪子,對來說,肯定意義非凡吧?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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