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蓋馬車駛進岑府所在街道。
娘單手將窗簾掀開一條細,朱紅的岑府大門就在眼前。
“郡主,您快看,是老爺、爺和夫人他們。”
娘激催促聲尚未落定,穆霜已經迫不及待挑起自己這一側的窗簾。
岑老爺子領著兒子兒媳和幾個孫輩早早就候就在府門外等著。
“老臣給郡主請安。”
穆霜等不及臘梅臘雪攙扶,自己下了馬車,先扶起領頭的岑老爺子。
再是舅舅舅母。
瞧見岑老爺子那半頭銀,穆霜鼻間酸。
慶幸秦靳玄有先見之明。
若非昨日見舅母與表姐時,已經哭過一遭,這會兒肯定要失態。
穆霜退後一步,鄭重給岑老爺子見了個禮:“外祖父。”
當著岑老爺子的麵喊外祖父還是頭一回,這三個字出口,的聽的都紅了眼眶。
岑老爺子雙手托住外孫的胳膊肘,連連道了好幾聲好,眼中有星星點點的淚閃。
穆霜察覺岑老爺子手在抖,心裏越發不好。
岑如風看著父親與外甥,聲音有些啞:“別都站在外頭,先進府中,咱們一家人進去好好說話。”
這樣的場麵,總免不得傷。
但有些傷,是裹著藥的糖,口回甘,而有些和樂隻是虛有其表,深究也隻有假意涼薄。
對穆霜來說,相府是後者,岑家就是前者。
一家人在正堂坐了一下午。
天邊漫上霞,岑老爺子明日休沐,開口留穆霜在岑府住上一晚。
“你母親的院子一直空著,你舅母日日都會讓人清掃一番,今日你回來,正好可以住。”
“是啊是啊。”岑夫人很高興:“這樣好,兒媳現在就過去看看,缺了什麽也趕讓人添置,再順便讓人備好晚膳。”
岑老爺子點頭,岑夫人就立刻去了。
岑如風知道父親與外甥應當要單獨說說話,給幾個孩子使了個眼,父子幾人一起出去了。
穆霜將鶯河賦拿給岑老爺子。
“外祖父,這是您當初給阿娘的,如今阿娘不在了,這東西還是您來保管比較好。”
岑老爺子看完畫默了一瞬:“穆敬業怎麽會將它給你?”
穆霜將東西送還岑老爺子是想讓他高興,不是要讓老爺子難過。
略去溫氏的那段,隻說這畫輾轉到了太子手上,太子得知是岑老爺子的東西,特讓歸原主。
穆霜不知道的是,溫柏仁一直在暗中與岑老爺子較勁,得到鶯河賦就迫不及待到岑老爺子麵前炫耀。
穆敬業拿鶯河賦給溫氏當聘禮的事,岑老爺子其實早就知道。
當時是顧念著外孫還在相府,才沒有跟他計較。
外孫一番孝心,岑老爺子也不破。
相府與溫家都是心比天高,他不屑與之為伍。
何必浪費心思在他們上。
岑老爺子現在對太子殿下與外孫的況更興趣。
那日太子登門跟他討簪跡錄,在他麵前可以說是毫不掩飾自己對穆霜的心思。
太子離開後,岑老爺子越想越覺得悵惘。
其實這些年,他能做到對穆霜不聞不問,也是知道在宮裏並不曾過什麽委屈。
可現在事跟自己想的又不太一樣。
窈窕淑君子好逑,外孫長大了,這些都免不了。
隻是不知,外孫對太子殿下又是何心思。
岑老爺子不喜那些彎彎繞繞,說話也直接。
“阿,太子殿下似乎待你不一般,你呢,你怎麽想?”
穆霜瞬間張。
不知道外祖父為什麽突然問起秦靳玄。
這一問,讓想起昨日他滾燙的掌心、深邃灼人的黑眸,還有那些不似以往的強勢話語。
原來褪去了往日的冷淡沉穩,他,竟然是這個樣子。
若不是後來他主收斂,恐怕會無法招架。
岑老爺子看到外孫微紅的麵頰,還有杏眸中的糾結與不自在,捋胡須的手微頓,而後輕歎了口氣。
外孫這模樣,他哪裏還看不明白。
看來不是全然落花有意,流水無。
岑老爺子稍稍放心。
否則,對方是太子,還真不好辦。
-
岑如茵的院子雖然空置多年,但是日日都有人過來打掃,極為幹淨整潔。
一踏進這裏,穆霜就想到兩個字,雅趣。
花園、假山水池、亭臺樓閣、秋千架……
穆霜腦海中浮現出阿娘或在池邊賞花、觀魚、聽泉聲,或是在亭臺樓閣中詩、賞月、品茶,或在秋千架前你推我的愜意畫麵。
岑夫人陪著從裏走到外,再從外走到裏。
走走停停。
眼中有笑有懷念。
“你阿娘尚未出閣時,我與最喜歡在院子裏玩樂,你外祖父看著嚴肅,但是對我們都很縱容,院子裏這些東西都是你外祖父特意讓人添置的。”
岑夫人是岑老爺子故友之,後來遭逢家變,就剩一人。
老爺子自小將當兒養著。
兒大了,彼此有意,順理章了親。
因著這層緣故,岑家並未像大多數人家那樣有婆媳矛盾、姑嫂矛盾。
岑夫人與岑如茵不僅僅是姑嫂,更是姐妹、是閨中友、是知己。
因此,昨日岑老爺子才能放心讓兒媳以去公主府參宴為由,替他看看外孫。
岑老爺子深知,岑夫人打從心裏疼惜小兒留下的唯一脈。
天已晚,岑夫人不便久留。
穆霜將人送出院子,折回時目落在秋千架旁邊的一方假山上。
臘雪注意到了,“郡主,您想秋千嗎?您坐上去,奴婢給您推。”
穆霜沒說話,徑自朝那邊走。
臘雪趕跟上,都已經挽起袖子,做好給郡主推秋千的準備了,卻發現郡主繞過秋千架,停在了一塊石頭前。
穆霜抬手上那塊石頭,準確來說應該是石頭上的四個字。
如茵吾妻。
是穆敬業的字跡。
穆霜抿著瓣,碎的月鋪在清豔的麵龐上,臘雪看清了杏眸中的嘲諷。
“將這塊石頭挪走吧。”
阿娘的閨院,是承載阿娘年歡樂最多的地方,這個淨土得為阿娘保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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