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下幾個小侍各自挨著腦袋,上下眼皮打得厲害。眼見快要睡著,子猛地一崴,人登時驚醒過來,打著哈欠扶了扶帽子,瞥眼裡屋,嘆口氣繼續站崗。
這個時辰,該回去歇息啦!
可上頭這位主兒好像本沒這意思。
該議的事早議完了,靜室里還有人相候,合該花前月下,你儂我儂。那裊裊的兒香,即便隔著兩扇門窗,依舊人魂牽夢縈。
衛燼卻只是坐在案前,專注地提筆批閱公文,目不斜視。四下悄寂,能清楚地聽見紫狼毫在澄心堂紙上遊走的細碎簌簌聲。
旁人只道陛下是坐懷不柳下惠,一門心思全在政務上。石驚玉卻看得分明清楚,他已經來來回回,把同一句「批文」抄了快兩頁紙了。
明明心思不定,還非要裝澹定。
石驚玉在心底暗自翻了個白眼。
其實今日這樁刺殺案,究其本,還真跟靜室里那位有關。
當初他們籌謀起事,準備本就不充足,若非要敢在東宮大婚之前,勝算只有區區三。這是一場豪賭,機會只有一次。贏了,君臨天下;輸了,萬劫不復。
他曾勸他三無數次,讓他三思,但他心裡也很清楚,自己本勸不。
要這傢伙眼睜睜看著那丫頭為別的男人穿上嫁,在他給搭建的金屋子裡房花燭,他大概寧可一死吧!
而今的結果,他們的確是賭贏了,但後患也就此埋下。今日是一發暗箭,明日還不知會是什麼。但看這傢伙的模樣,他大約寧願挨一百箭,也不捨得怪那丫頭半個字吧。
在銅雀臺吹了兩月西北風,好不容易把人盼來了,他反倒躲這兒練字來了。
石驚玉無奈地一嗤,朝上首抬抬下,「陛下在怕什麼?」
紫狼毫在紙上一頓,墨橫劈,好端端的一個字就這麼毀了。衛燼從紙上抬起眼,目冷冽,表蓄滿風雷。
邊上的侍皆激靈靈打了個寒戰,困意頓消。
石驚玉卻猶是勾著笑,一臉無畏。
他和衛燼是過命的。當初衛燼出事時,昔日好友全都躲到天邊去,只有他還在為他奔波。是以如今衛燼翻了,旁人在他面前氣都帶小心,他卻敢這般直言不諱。
紙張在風中飛卷,聲音不大,但惱人。
衛燼煩躁地抬臂一,眉眼間籠著霜,卻是「嘁」了聲,若無其事地手去硯上蘸墨,「朕有什麼好怕的?」
石驚玉輕笑,一個字也不信,垂眸理著自己的袖子,曼聲道:「臣沒經歷過/事,但這世間之事道理都是互通的。過猶不及,適可而止,別真人家寒了心,日後追悔莫及。」
說罷便拱手一揖請辭。
衛燼不耐地擺擺手,準了,提筆續上方才的字,卻是如何也落不下去。轉目向對面幽亮的窗,黑眸雲遮霧繞,五指攥著筆管,攥得起了青筋,末了終是化作一聲嘆,擱了筆。
靜室,姜央撐著眼皮等了許久,到底是堅持不住,在窗下的人榻上囫圇昏睡過去。
衛燼推門進來的時候,正好翻了個,面朝他,微噘,黛眉蹙著輕愁,似似嗔,像在埋怨他的冷落。
也不知是早間的驚嚇尚在,還是上風寒未除,面蒼白如紙,小小的子蜷一團,暗夜裡瞧著格外驚心。
細細的一聲哦,輕飄飄沒什麼力道,卻是一瞬揪了衛燼的心。
眼夾霜帶雪地一掃,小侍們立時抖了三抖,連滾帶爬地出去準備。沒多久,暖爐、錦被、枕便全都到齊了。
因榻上人還睡得,他們生怕把人吵醒了,惹得這位晴不定的祖宗不痛快,作放得都格外輕,抖開錦被正要給人蓋上,祖宗卻突然手了。
侍愣了愣,趕埋下腦袋把錦被呈上。
自小就養尊優的人,便是幽之時,邊也不乏伺候的人,似這類穿蓋被的瑣屑,他從未自己沾過手,現在卻親自著被子,一點一點小心翼翼給人蓋好,仔細地掖好被角。
作如是輕,袍角經過,甚至都未曾攪空氣里半片塵埃。
離得近了,兒香幽幽渡來,鑽鼻息,捉不到的,卻像長了手一般,似有若無地撥他心肺。
衛燼深吸一口氣,提劍斬敵首都不曾慌的手,此刻卻著被子微微發起了抖。
小姑娘生得好看,睡也格外賞心悅目。掌大的小臉陷在玉夾紗枕上,猶襯瓷白。羽長睫搭垂,閉得了,還在細細打著,雨蝶輕扇蝶翼似的,一下一下抓撓著他的心。
衛燼眉心深深擰出三道皺痕,眸底霾雲翻湧,臨了還是嘆口氣,蹲下來。
修長的手指輕輕蓋在眉梢,順著側臉膩的線條下。萬千緒積膛,就要從指尖迸發,恨不得將進自己骨,可真正落下來,就只有那麼克制忍的一點。
冰冷的過鑽進脈,業火般炙烤著他的心。
兩道蹙的眉到底是鬆了開,褪去凜凜寒意,化作滿腔心疼融在嘆息的語氣中,「都這麼大的人了,怎的還這麼不會照顧自己?」
聽說患了風寒,他唯恐太醫院的人捧高踩低,這兩月一直盯著,隔三差五敲打一頓,給他們皮,免得他們不盡心。每日的公文都多到看不過來,可病曆紀依舊一日不落親自過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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