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頎長的人影站在雪地里，好似和夜融為一，不知道站了多久。

鍾黎好一會兒才走過去，語聲乾地問：「你什麼時候來的？」

容凌說：「沒多久。」

鍾黎笑一笑，竟不知道要怎麼繼續了。

時隔三個月多月，早過了之前那陣歇斯底里的陣痛，而今只剩平靜的漠然。

「陪我走一走吧。」後來他說。

「好。」

夜間的胡同很安靜，月灑在水泥地上，好似蒙著一層朦朧的霧氣。兩道影子投在昏暗的地面上，緩緩移，相依相偎，竟也像一對璧人。

鍾黎說不清心裡什麼想，就這樣陪他走了好長一段路。

「回去吧，前面是死路。」終是駐足。

容凌回頭著，就這樣靜靜著，眼中的緒複雜到讓屏息。

知道自己應該拂袖而去，應該冷著臉，但是事實上，總是對他冷不下心腸。

鍾黎到底還是笑了笑，溫地說：「你別這樣，說好了好聚好散的，以後還是朋友……」

他冷冷地打斷：「我不和前友做朋友。」

鍾黎靜默，著他在黑暗裡的面孔，不知道該說什麼。

容凌面平靜，但額頭現的青筋還是顯出了幾分不同尋常。儘管他極力克制，極力維持面，一開口，難免也有幾分嘶啞：「決定了？」

鍾黎下意識攥掌心，過一會兒，又釋然般鬆開：「我拿到錄取通知書了。」

「恭喜。」

「謝謝。」

「什麼時候走？」

他這樣刨究底，既讓無可奈何，又心中沉痛：「你別問了。」

容凌扯了下角，輕輕一笑：「都決定要走了，還怕告訴我時間嗎？」

鍾黎真的難過他這樣，他這樣驕傲的人。

可有些事總要有一個了斷，聽到自己清晰的聲音：「後天上午。」

容凌不問了。

半晌，他才像是想起什麼，從兜里取出一張紙條遞手裡。鍾黎低頭看一眼，上面寫了串電話。

「有事兒可以打這個電話。」

「誰的電話？」

「老陸。」

「……為什麼要找他？」

「他人好。」他頓了下，又說，「別找老徐，他不是什麼好東西。」

「哪有你這樣的，人家也沒惹你。」鍾黎想故作俏皮地笑一下，嚨里卻泛起一酸，好似被堵住。

有風吹起，揚起腳下蜷曲的落葉，過手背有種扎人凜然的糙。

兩個人就這樣相顧無言地在路邊站了很久，像是等待電影落幕時的最後那刻，黑暗裡寂靜無聲，只等燈亮起，一盞盞刺目的燈點亮，曲終人散，最終退場。

鍾黎又陪著他站了好長一段時間，真的覺得無話可說了，轉要走。

後驀的傳來一大力，攥住了的腕子，那樣大的力道，從他泛著涼意的指尖穿過的皮，順著筋絡直直傳遞到心房。

鍾黎打了個寒噤，忽然就想要流眼淚。

忍了又忍，終究還是帶著哭腔說：「注意，不要總是出差，也不要老是工作到很晚，記得按時吃飯，胃病可大可小……」

「你別說了，聽著像是代後事。」他笑了笑，手裡的力道又鬆了。

鍾黎抹一下眼睛，笑道：「別這麼咒自己。」

容凌著遠連綿的屋宇，又是好一陣沉默，才道：「五道營的那宅子，我讓謝平劃到你名下了，你有時間去簽個字，或讓人寄給你。」

鍾黎聽了，沉默了良久才訥訥道：「不用這樣……我不會去你婚禮上鬧事的。」

容凌垂在側的手了，勉力笑道：「瞧你說的。」

鍾黎都要轉了，他忽然又開口住，聲音急促而短暫，有種恍然夢醒的驚惶與執著：「鍾黎！如果，如果我說我不會跟一起生活……」

你願意留下來嗎？

後面的話他沒有說出口，因為他看到了的眼睛。

鍾黎對他笑了笑，攥著自己的包轉。

肩而過的時候，瘦弱的肩膀撞到他，有無數次機會，他可以手。

可後來還是沒有，只是平靜地著離去。

任由一顆心四分五裂，沉再也不得見的黑暗裡。

他們在路口就分別了，沒有要他送，而是上了一輛早就打好的車。

他也上了自己的車。

深夜，車子在街頭漫無目的地遊，像幽魂，不知何時車窗外的景在急速地往後撤退，等他反應過來時，視野里的橋頭已經近在咫尺。

急中，他猛地踩住剎車。

氣囊將他頂起，耳邊是不斷的警報聲。

世界卻在這一刻安靜下來，他的腔里被什麼填滿，不能呼吸。

想要笑一下，裡卻莫名嘗到咸的味道。

翌日醒來，他人在醫院，鼻息間都是刺鼻的消毒水味。午後的太刺眼，他手擋了一下，皺了下眉。

陸宴沉站在窗邊給他削蘋果，見他醒了，走過來俯遞給他。

遞蘋果時不忘認真打量他會兒，慨道：「自殺啊？天涯何無芳草，犯不著吧？」

「神經病！」容凌沒好氣，閉上眼睛，「意外。」

「不是自殺就好。」陸宴沉抻了椅子在旁邊坐了，見他不吃蘋果，自己咬了口，低著頭平靜地說，「想開點兒，有些事兒，也就這樣，也只能這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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