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有無盡的天空。
可再也落不回他的手中。
作者有話要說: 最后的BGM,青木カレン演唱的《Never Again》,《晝》的主題曲。
幾乎可以算是我的靈來源。
☆、(26)治療
整個三月,發生了太多的事,楊靜來不及梳理。甚至來不及傷心,就稀里糊涂被拉去參加一個口語大賽,頭等獎獎項頗高,三萬的獎金,還有個團隊獎,贏了送四套三亞的往返機票。
對于這些勞神費力的事,楊靜從來抗拒,但系主任qiáng制要求,加之同學一再請求,連拒絕都無從下口。
況且清楚,得找點事做,不能讓自己閑著。夙興夜寐,日查資料,練口語,晚上累到極點,倒頭就睡。等決賽一結束,恍恍惚惚端著亞軍的獎杯時,才發現三月就這樣過去了。
領完獎,楊靜掂著證書去洗手間,把獎杯擱在流理臺上,洗手的時候,見鏡子里化著濃妝的臉,沖自己笑了一下。倒也不難看。
一起參賽的四個人,不約而同地決定先回去悶頭睡一覺,回頭再去慶功。
楊靜把獎杯和證書裝進書包里,出手機開機,剛打開就蹦出數條短信,陳駿發來的,問比賽結果怎麼樣。
楊靜背上書包,給陳駿撥了個電話。
“第二名。”
陳駿笑了一下,“是不是得請客。”
“當然請。”
“什麼標準”
“不低于人均三百。”
陳駿笑說:“那我得上三天再去吃。”
楊靜笑了,“那你定時間吧。”
兩人其實有一陣沒見了,楊靜下意識的,避開了所有人,怕大家對那名字隨口一提,卻要害再多難過一天。
和陳駿定下時間,楊靜掛了電話,趕去西門與一道來參加比賽的同學會和。
手機還有幾條信息未回復,楊靜真低頭打字,聽見后響起汽車喇叭聲,回頭了一眼,往旁邊讓了讓,腳步不停。
那是輛黑奔馳,到旁時,卻突然停了下來,車窗打開,副駕駛上探出一人,喊道:“楊靜!”
是陳家炳。
楊靜一愣。
陳家炳似乎是笑了一聲,說:“比賽我看了,不錯。”
楊靜不準陳家炳為什麼恰好出現在這兒,沒接這茬,只道了聲謝謝。
陳家炳看著他,“去吃晚飯”
楊靜點頭。
“那正好,我請你。”
楊靜趕忙說:“不麻煩您了。”
陳家炳瞥一眼,似笑非笑,“前腳剛領了我贊助的機票和獎金,后腳卻連吃頓飯都不給面子,楊靜,回頭我得跟你哥說說。”
楊靜驚訝。
陳家炳似是很滿意這反應,笑道:“看來你還不知道。”
楊靜眉頭蹙攏。
如果知道,打死也不會來參加這比賽。
心里一時閃過數個念頭,知曉與陳家炳占不到任何好,只得而不發,客氣道:“謝謝您贊助比賽,等您回旦城,我讓我哥請您吃飯。”
陳家炳沒說話,瞅著。
楊靜被他盯得心里發,只筆站著,微抿著。
片刻,陳家炳收回撐在車窗上的手臂,仍是笑道:“你跟楊啟程,有一點倒是很像。”
他并不預備把話說,這句話說完,便沖著楊靜揮一揮手,關上了車窗。
楊靜不由自主地又后退了兩步,奔馳引擎聲響,車滾,片刻便駛遠了。
楊靜著車子匯主gān道,消失不見,將心里那微妙的不舒服下去,繼續往西門走去。
周末,楊靜出去跟陳駿吃飯。
到達頭地點,便看見陳駿遙遙地朝招了一下手。
四月晴好天氣,太底下,樹葉綠得深淺不一,fèng隙將篩下來,落在地上,一點一點的斑。
楊靜趕加快腳步走上去,“久等了。”
“沒事,剛到。”
陳駿手抓住提包的帶子,“我拿。”
“不用。”
然而拗不過,包還是被陳駿拿過去拎在手里。
楊靜有些不自在,了鼻尖。
陳駿倒是神平靜,“新開了一家鐵板燒,帶你去嘗嘗。”
“辣嗎最近在冒痘。”
“不辣。”陳駿低頭看。
沒化妝,看著有些憔悴。
陳駿低聲說:“別太bī著自己。”
楊靜微微一怔,抬頭去看他。
陳駿卻將肩膀虛虛一攬,“小心車”,說著往旁一繞,走在左側。
楊靜垂下目,很輕地“嗯”了一聲。
兩人往地鐵口去,邊走邊聊一些近況。
對于楊啟程的事,楊靜一貫只字不提,如今更諱莫如深。與其說不敢,倒不如說不愿。像守著一個,不想外人驚擾。
“這學期課多,主要是要學系統解剖。”陳駿護著楊靜,時刻注意背后來的車。
“怪不得你上好像有福爾馬林的味道。”
“有嗎”陳駿趕抬起手臂嗅了一下,“我出門全服都換過了。”
楊靜笑了。
陳駿也笑了,“你應該沒沒聞過福爾馬林是什麼味兒。”
“沒有,好聞嗎”
陳駿笑說:“要不我跟你換個專業試試”
“我不行,我怕見。”
陳駿笑了笑,“其實我不該學醫,在人上刀子的事,不適合我。”
“是麼,”楊靜看他一眼,“我反倒覺得,你很適合。”
“嗯,”陳駿直了后背,“我聽聽看,你怎麼夸我。”
“夸人的話,你聽得還嗎”楊靜笑了一下。
陳駿看向前方,靜了一下,“別人說的,和你說的,不一樣。”
楊靜臉上笑容淡了,突然有些無措。
前些年,心腸還是極為冷的,眼里看著楊啟程一人,多決絕的話也都說得出,從來不怕言詞如刀,傷人至深。
并不傻,很清楚若非喜歡,陳駿不會仍舊陪在邊làng費時間。
片刻的沉默以后,陳駿起了另外一個話題,帶過了這個尷尬而微妙的瞬間。
吃過午飯,時間尚早,又輾轉去玉淵潭公園踏chūn。
錯過了三月,很多的花都謝了,但有大片的綠,倒映在湖中,湖水都被染極為深沉的蒼。
逛了半小時,兩人在一石階上歇腳。
陳駿把楊靜的包遞給,“你坐著,我去買兩瓶水。”
楊靜抱著自己的包,安靜坐著,視線被前方隨風拂的柳條帶跑。
等回過神時,發現包里手機在震。
趕掏出來,一看,是楊啟程發來的短信。
匆匆掃過一眼,有片刻,腦中驟然一片空白。
隨即心臟像是不控制地往下沉,沉到最后,“哐當”一聲落地,濺起漫天的塵土。
恍惚想著,今天幾號了
想也想不明白,只覺腦袋里嗡嗡作響。
等再聽見聲音時,是有人在。
趕地應了一聲,還沒抬頭去看,一只手按住額頭,往上一抬。
怔忡地抬眼,對上陳駿焦灼的雙眼。
“楊靜”
楊靜這才發出聲音,“……嗯。”
“怎麼了哭什麼”
楊靜茫茫然抬手去自己的臉。
陳駿瞥見另一只手里著手機,手去拿,“出什麼事了”
楊靜下意識往后躲,然而已經遲了一步。
屏幕還沒鎖上,沾著淚滴,字被扭曲了,但仍能看清楚“兒子”、“母子平安”幾個字。
陳駿蹙起了眉頭。
楊靜沒說話,拿手背抹了一把眼睛,從石階上站起來。
晃了一下,立即站穩。
陳駿趕手將一扶,冷聲道:“前面就是湖,你要不gān脆再跳一次”
楊靜輕咬著,默不作聲。
陳駿低頭看著,眼里剛騰起一點怒火,卻又漸漸地熄滅了,代之以更為深沉的痛楚,“……有這麼難嗎”
楊靜搖頭,聲音有點啞,“……這是最后一次了。”
潛意識里,一直在等著今天,等著心里最后那一點孤懸的幻想落地。
現在,再沒有任何幻想了。
陳駿咬著牙,手,到手臂,一用力,將往自己跟前猛地一攬。
楊靜不由己,一下撞進他懷里。
“楊靜,你不能總是這樣……我是真心疼你,可我怎麼辦這也是我最后一次了……”懷里一把消瘦的骨頭,像是一用力就能碎一樣。
他下過一百回的決心,每一次見,卻總覺得,一旦他松手,就會只真正走一個再也不會對敞開的世界。為了目前這哪怕只有一線的小小fèng隙,他也只能咬著牙繼續犯賤。
有這麼難嗎說楊靜,可他自己又能好到哪里去
“對不起……”
陳駿抵在發上,一句詢問好似一句喟嘆,“你討厭我嗎”
懷里的人輕輕搖了搖頭。
“相信我嗎”
點頭。
“那你把自己jiāo給我。”陳駿閉著眼,心中決然,“六十年的時間,我總能醫好你。”
很長的沉默。
陳駿手,緩緩地住了楊靜的手。
手指很冷,像去年夏天,他將從河里拖出來一樣。
一聲極輕的嘆息,“……這對你不公平。”
陳駿手臂收攏,“你答應我,就是最大的公平。”
又是很久的沉默。
白花花亮得晃眼,對面湖中三兩只鴨子正在鳧水。
陳駿將目投向遠方,qiáng迫自己不再看著楊靜。
更不敢再將抱得更,怕是一陣風,越用力散得反倒越快。
不知道過了多久,那兩只鴨子已經游向遠方不見蹤跡,漣漪漸漸dàng去,越來越淺。
“……可能有點慢,但是我盡力……”
陳駿愣了一下,“盡力什麼”
“盡力……”楊靜仍然埋著頭,聲音有點啞,“配合你的治療。”
陳駿心里陡然鼓噪起來,狂喜如同làngcháo急遽上涌,他怔忡了數秒,一時沒忍住,低下頭,在楊靜鬢角輕輕地了一下,溫虔誠。
作者有話要說: 3/29
小修
☆、(27)暗涌
楊靜微微地了脖子,卻沒有躲開。
陳駿手臂地抱住,嗅到他上gān凈健康的氣息,似乎還混雜了一點兒消毒水的味道,和楊啟程的全然不同。
這一刻,心里十分平靜,只有一種頓的疼痛。
在黑暗里待得太久的人,大約并沒有那麼向往明。
可長夜漫漫,這一條歧途,已走得太久。
·
一整天,厲昀的病房里來來往往絡繹不絕。
到晚上的時候,才稍稍消停下來。
厲昀睡了一下午,這時候jīng神比較好,懷里抱著剛出生的嬰兒,隔著服團著他丁點兒大的拳頭,面上含笑。
楊啟程在旁坐著,低頭看和孩子。
寂靜的夜,淺huáng燈下,厲昀神qíng帶著一種近乎圣潔的溫。
楊啟程手,拿指節了嬰兒的臉頰,“鼻子像你。”
厲昀抬眼,很淡地笑了一下,“是嗎”
楊啟程“嗯”了一聲。
厲昀指尖輕輕點了點嬰兒小小的鼻頭,輕聲說:“生到一半的時候,疼得不了,真想放棄……”
楊啟程手用力地攬了攬厲昀的肩膀。
厲昀湊近孩子的臉頰,深深地吸了口氣,“……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白天,楊啟程在產房外,聽著厲昀痛苦的/,心里再沒有別的想法
——這輩子,要加倍地對好,對孩子好。
厲母回去給厲昀燉jī湯了,楊啟程怕厲昀,先拿熱牛沖了點兒燕麥,放在一旁稍稍涼了一會兒,把chuáng搖起來,把碗遞到厲昀手中。
厲昀慢慢地一口一口地喝著,間或與楊啟程說兩句話。
白天缸子和王悅,還有厲家親戚都來過。
這時候病房里只有他們一家三口,難得清凈。
“過一陣子,我想出去玩。”
楊啟程說好。
“想去遠點兒的地方,人的地方,如果只我們兩個人就更好了。”
楊啟程看了襁褓里的孩子一眼,“那他呢”
厲昀笑了笑,沒答,低下頭喝燕麥。
一碗燕麥片見底時,病房響起敲門聲。
楊啟程道了句請進,接過厲昀手中空掉的碗,往病房門口一瞥,頓住。
陳家炳手里提著兩只禮盒,立在那兒,笑道:“我這是不是來遲了聽說楊老弟你喜得麟兒,恭喜恭喜啊!”
楊啟程擱下碗,“炳哥客氣了——請進。”
他給陳家炳拖了張凳子,又倒了杯熱水,“病房地方小,招待不周。”
陳家炳放下手中禮盒,接過水杯,一口未喝,順手擱在一旁,笑問:“孩子呢”
厲昀瞥他一眼,神淡淡,“睡了。”
陳家炳往病chuáng上瞧了一眼,笑說:“還胖。”
楊啟程說:“六斤四兩。”
“名氣起了嗎”
“小名樂樂。”
陳家炳笑道:“聽著倒像是個小姑娘的名字——楊老弟,還是你有福氣,不像我,就一個丫頭,天除了敗家就沒別的本事。”
楊啟程沒答,轉頭看了一眼睡中的樂樂,心里也有一種恍然而不真實的充實。
早些年定下的目標,尚未到三十歲就這樣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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