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謝松翎哭了。

馬場涼的樹蔭底下，聞萱側耳聽著那陣混合著頭頂蟬鳴的嗚咽聲，差點以為是自己耳朵出了問題。

不是，欺負謝松翎了嗎？

難道不是先罵是狐貍，所以才懟回去的嗎？

不僅罵了，還罵了他們整個太師府呢！自覺自己對謝松翎已經算是很客氣的了。

猶猶豫豫地看著謝松翎，不知道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直到倏爾之間，有兩匹駿馬停留在了的眼前，聞萱才恍然大悟。

原來是在這裏等著呢！

蕭應決和謝松羽原本只是巧路過這邊的草場，不在此停留的。

但是剛剛靠近這附近，就看見謝松翎淚眼婆娑，站在樹蔭底下，肩膀一聳一聳的場面。

兩人相視一眼，趕勒韁繩停了下來。

謝松翎站的不遠就是聞萱。

蕭應決下馬的時候，下意識先朝聞萱的方向看了一眼。

只一眼，他便看見聞萱抱自己手中的花環，站在樹下，委屈又懵懂地瞧著他，兩側香腮雪白，看著竟也像是要落淚的樣子。

他腳步頓了下，想著反正有謝松羽去關心他的妹妹，轉頭先走到了聞萱的跟前。

他問道：“你這又是怎麽了？”

“在醞釀緒呢。”聞萱歪了歪腦袋，看著他道，“想來謝姑娘馬上便要栽贓我了，我待會兒若是不哭一會兒，陛下您也不好為我說話的。”

宮中人為了爭寵常用的把戲，竟就這般直白地t說了出來。

蕭應決失笑，明知故問道：“朕為何要為你說話？”

“因為我又不曾做錯事，陛下火眼金睛，定然是能明斷秋毫的。”

“不過謝姑娘哭了，陛下不去安安，總歸又是不好的，對太後娘娘那邊也不好差，所以陛下只管聽謝姑娘的吧，妾會自己做好準備的。”

話說得有模有樣，為自己辯解和開的同時，卻還不忘捎帶著誇一蕭應決。

蕭應決聞言，只覺自己是被拿的死死的。

都這般說了，那他待會兒要是還聽了謝松翎的話，豈不就是昏君了？

他低頭認真地看著聞萱，想看看那一張櫻桃小還能說出什麽話來，卻不想，當真說到做到，片刻前尚未有淚水的紅彤彤的眼眶，此刻卻已經水霧氤氳，朦朦朧朧。

他頓覺大事不妙，趕擡手，先捂住了的雙眼。

“不許哭！”蕭應決勒令道。

這兩個月以來，他最害怕看到的場面，便莫過于聞萱的淚水。

一滴一滴似珍珠一般地掉下來，每次都宛如是砸在他的心口上，敲得他心裏七上八下的。

他看了看自己面前的聞萱，又回頭去看了看謝松翎那邊，對聞萱道：“知曉此事與你無關，朕也不會罰你，所以你不許哭，知道沒有？”

“哦……”

聞萱遲鈍地答應著，眨眨眼睛，當真又把淚水給了回去。

只是纖長細的睫掃過蕭應決掌心的時候，弄得他手心一陣發。

他把手拿了下來，看著聞萱當真沒哭了之後，才帶著一起去看謝松翎。

謝松翎原本只是想裝裝樣子，皇帝為自己責備一番聞萱，給聞萱點瞧瞧。

但是全然沒想到，都哭這樣了，自家表哥竟還會下馬後，先朝著聞萱走。

原本只是想要做做樣子的，這下倒是真的傷心了。

“表哥……”

站在自家哥哥邊，越哭越真實，越哭越淚流滿面，看著蕭應決牽著聞萱的手，恨不能他牽的是自己才對。

“怎麽回事？”蕭應決走到謝松翎跟前，又問了遍這句話。

謝松翎不說話，只是一邊擡手著自己的淚水，一邊去看聞萱。

仿佛無聲勝有聲。

聞萱再度噙著無辜的目看了看蕭應決，仿佛是在說：看吧，果然是要栽贓我的。

蕭應決扯了扯角，只做沒讀懂謝松翎的意思。

“好了，既然不肯說，那趕去洗把臉，剛剛還聽樂遙們念叨你，想你趕去陪們玩呢。”

謝松翎不甘心道：“表哥！”

“好了，沒什麽事，走，我帶你去洗臉。”

謝松羽見狀，已然是相當明白皇帝的態度，拉著自家妹妹的手，就想將拽走。

謝松翎哪裏肯甘心。

謝松羽只能在耳邊道：“得了，我們適才在馬上都看到了，人家沒欺負你，甚至都沒靠近你，別耍這些小把戲了，丟人。”

謝松翎還想再掙紮，但實在拗不過自家哥哥的力道，只能萬般不甘地被他強行拽著離開。

草場的樹蔭底下，一時間只剩下了蕭應決和聞萱兩人。

“了，朕沒有為了罰你，你高興了？”蕭應決問道。

聞萱立馬挽上他的手臂，吹捧道：“陛下是明君！”

“哼。”蕭應決對于的馬屁，實在是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他垂眸，注意到聞萱從始至終都抱在懷裏的那個花花綠綠的東西，問道：“那是何？”

“這是我給陛下做的花環呀。”

聞萱獻寶似的將東西完整地出來，遞到蕭應決眼前。

蕭應決想起來了。

適才在過來馬場的路上，有一片花圃，聞萱特地下馬車去采了好些花朵，他當時還不知道是要做什麽，眼下倒是清楚了。

他轉著自己手中這只巧的花環，紅的綠的的，各各樣的花朵都有，結環的藤蔓還是特地挑的無刺的雪花藤，拿在手裏一點也不會覺得紮手。

當真是難為了。

“貴妃有心了。”他笑道。

“嗯。”聞萱他的手臂，原本還高高興興的樣子，眼下卻又添了些傷。

“反正我不能騎馬，就算跟來了馬場，也只能看著你們玩，適才見陛下馬上英姿，便覺得這個花環，實在再適合陛下不過！”

三句話離不開對蕭應決的吹捧。

饒是蕭應決此人再自我高看，這會兒也不免打了個寒，手臂上起了些皮疙瘩。

不過，藏在話語中的失落，他倒是聽出來了。

他了聞萱的腦袋，問：“想去騎馬？”

“我不能騎馬的。”聞萱一板一眼道，“從小到大，家裏都不讓我騎馬，說萬一摔下來就不好了，馬上風還大，萬一吹風著了涼，那就更不好了。”

蕭應決轉著自己手中的花環，耐心道：“朕只是問你，想不想去。”

聞萱悄悄瞥了他兩眼，不說話了。

蕭應決于是又道：“朕帶你騎一圈馬場，怎麽樣？”

“這……不好吧？”聞萱猶豫，只是搭在蕭應決小臂上的手，卻無論如何也不肯收回來了。

蕭應決看穿的那些小心思，複又解釋道：“只是帶著你慢慢地騎一圈，朕會和你一同在馬上陪著你，保準不會讓你掉下來，也不會你吹到多的風。”

“當真？”

“方才不還說朕是明君？明君向來一言九鼎。”

“那便多謝陛下了！”

得了蕭應決的保證，聞萱瞬間笑得比適才花圃中的鮮花還要明與燦爛，踮腳攀著蕭應決的肩膀，下意識便想要往他的臉上親上一親。

但是很快又想起今早他在修文殿中說過的話，人都湊到了他的臉頰邊上，作還是生生地止住了。

“……”

蕭應決頓在原地，看著聞萱逐漸把腳步放平的作。

他挑眉，有些不願意承認。

但是又不能不承認。

他方才，竟然有一瞬間，有些希冀聞萱接下來的作。

他看了看聞萱。

聞萱亦克制地看了看他。

須臾，他終于也不再糾結這些無用的瞬間，俯抱起聞萱，將給放到了馬背上。

而後，他自己也如他自己所說，很快坐到了聞萱的後。

不出多時，整個馬場的人便全都看見，皇帝帶著他傳聞中病弱無比的貴妃，一道騎馬的場景。

……

謝松翎修整完回到馬場，遠遠的，只看見有兩個人一同騎在馬背上。

坐在後的男人地護住他前戴著披風的人，兩個人一同背對著夕，緩慢騎行。

那副小心呵護的樣子，好像生怕會吹到一丁點的涼風。

愣在原地，看著戴在蕭應決頭頂上那只五彩繽紛的花環，一瞬間，只覺它比夕的暈還要刺眼。

聞萱……

攥了自己的手心。

一定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