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一更）

妹妹？

聞萱不明白。

甚至很想搖搖頭, 說自己一點兒也不想明白。

午後的寢殿沒有什麽人打擾，只有和蕭應決一道坐在書桌前，窗是明淨又寬敞的座椅, 窗外是被打理地井井有條，一派姹紫嫣紅的花圃。

窗戶開，聞萱鼻尖輕嗅，四溢的花香便就爭相鑽的腦海。

腦海一團漿糊。

“可是，可是……”想再分辯出個所以然來。

然而蕭應決這回的話, 還真不好分辯。

呢喃了半晌, 才道：“可我不想做陛下的妹妹啊！”

“做陛下的妹妹, 是不能同陛下睡在一起的！”

“難道陛下夜裏也是要抱著平遙長公主和樂遙長公主睡的嗎？”

“……”

這是什麽話？

蕭應決一時間愣住了。

聞萱卻覺著自己想的不錯：“難道不是麽？陛下說把我當妹妹，可是我怎麽能同公主們一樣呢？我是陛下的貴妃呀！貴妃不能同陛下一起睡覺, 那還有何人可以？”

這話……好像也沒錯？

呸, 什麽沒錯, 蕭應決差點就被聞萱給帶過去了。

他穩住聞萱的肩膀，盯著那張漲到通紅, 卻又淚水盈盈的小臉，道：“聞萱, 朕不是說你不能喊朕陪你睡，朕此番只是想說，你不許再隨隨便便跑到朕的修文殿裏頭去睡，也不許再胡……”

蕭應決想說的是不許再胡親他。

但是聞萱一邊聽著他講話，一邊卻仿佛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 急急忙忙地接道：“也不許再胡的大早上隨便醒來，是這樣子嗎？”

是……是什麽是？

這回終于到蕭應決漲紅了滿臉, 甚至連耳子後頭都是滾燙的。

“朕說了，早上那是意外！”

這死鴨子的樣子。

聞萱一邊惶惶地落著眼淚, 一邊撅著小，也不說話了，只是盯著蕭應決紅的臉皮瞧。

蕭應決無可奈何：“聞萱，朕是想說，你以後也不許再胡地親朕了，明白嗎？”

聞萱不想明白。

龐嬤嬤前幾日還同說要循序漸進呢，蕭應決眼下就不許親他了，那還怎麽循序漸進？

“可是我親陛下，是陛下同意的呀！”

小越翹越高，淚水越湧越多，終于倔強地吐出這麽一句話。

“……”

朕同意你親的是臉，你親的是哪裏？

兩個人坐在屋中，面面相覷，臉皮一個賽一個的薄，臉頰一個賽一個的紅。

蕭應決言又止，但是聞萱卻仿佛已經能從他瞪大的雙眸中，窺出他的意。

一時間，臉頰上的淚水越發滾滾，打在剛剛寫好的信紙上，未幹的筆墨被暈染開，再完的字跡，眼下，也全泡影了。

蕭應決窺見那豆大的淚珠一滴一滴地落下，砸在薄薄的紙張上，不腦袋又大了一圈。

但到底是他把人給惹哭的，他慌忙去挪開被聞萱淚珠砸的那些信紙，掰過的臉頰，道：“聞萱，不哭了，只要你答應朕，往後不再自己隨隨便便跑到修文殿裏去睡，不再胡地親朕，朕便答應許你一個願，好不好？”

不好。

一點也不好。

聞萱知曉，蕭應決既然眼下能說這種話，那他從前必然也都是將當妹妹的。

他是實在不了了，這才同攤牌的。

若是眼下答應了，那往後便再也別想得寸進尺了。

蕭應決原本是想安人的，豈料，他話音方落，聞萱便徹底放聲哭了出來。

就像是被人打開了淚水的匣子，哭得撕心裂肺，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哭到整張臉都染滿紅暈，哭到淚眼模糊，本再分辨不出眼前人到底是誰。

蕭應決何曾見過這般的哭狀，從小到大，就算是平遙和樂遙最難過的時候，也從未在他面前這般哀嚎過。

他一時間手忙腳，一邊告訴自己，不能再被聞萱的淚水裹挾，一邊卻又忍不住捧著的臉，不住地替去接住那些滾燙的淚珠。

如若淚水當真能彙溪流，利于民，蕭應決想，那聞萱簡直功不可沒。

“聞萱？”他試圖哄安靜下來。

奈何聞萱是當真太難過了。

為何不能常常陪著呢？為何不能去修文殿睡呢？為何不能讓親親呢？想。

要的又不多，只是想好好活下去罷了。

活不下去，那哥哥們便會很難過的，那爹爹和娘親，也會很難過的，那祖父和祖母，表姐和表弟他們，都會很難過的。

一想到祖母一把年紀還為了自己，特地去求太皇太後老人家，聞萱便越發止不住啼哭了。

蕭應決是當真沒轍了。

哄也哄了，道理也說了，但是聞萱就是聽不進去。

頭一次，蕭應決起了要不他先走，龐嬤嬤進來勸勸人的心思。

但是還沒等他起，他便察覺有副的軀，撲進了他的懷裏，瑟地圈住了他的腰。

“那……抱抱可以嗎？”

蕭應決一邊聽著聞萱的哭聲，一邊仔細在的哭聲裏，分辯出這麽一句模糊不清的乞求。

他一時間哭笑不得。

“抱，給你抱。”

若是抱抱就能止住哭泣，那蕭應決想，他聞萱抱多久都行。

聞萱遂埋首在他懷裏，深深地把自t己的腦袋往他的膛拱，淚水沾了他的襟還不夠，似乎還要沁他的皮囊，鑽他的骨髓，他渾上下都全部沾染上的印記，方可罷休。

蕭應決靠在矮椅上，虛虛地托住聞萱。

實是不明白，太師府一門皆風骨，怎麽養出個這麽哭包的。

他仰頭想要天，奈何擡起頭才發現，目只是這華疏宮屋中的橫梁與覆海。

華疏宮是後宮距離修文殿最近的宮殿，向來是寵妃居所，所以一應雕琢、建造，都是最好的，幾乎不輸皇後所居的儀宮。

蕭應決從小在儀宮長大。

他輕嘆著氣，懷抱住聞萱，一邊像哄孩子似的，拍著的後背，一邊默默地打量著這華疏宮的覆海雕刻。

靛藍與青綠的彩融，雖雕刻的不是龍呈祥，卻也是相當大氣的百鳥圖。

鳥。

蕭應決不覺輕笑，想，聞萱若是鳥兒，倒的確可能是最為出衆，最會啼哭的那一只。

窗外微風和煦，輕拂進屋，蕭應決坐在窗前，沐浴在初秋依舊算是融融的日下，也不知道抱了聞萱多久，才察覺到懷裏的人總算安靜下來，不再哭鬧。

“聞萱？”

他俯首去看倒在自己懷裏的人。

哭紅的小臉安安靜靜，沾滿幹涸的淚珠，儼然是已經睡著了。

蕭應決不覺失笑，抱起意料之中的輕盈，將放上床榻。

他想轉去給聞萱弄點熱水臉，但是待到要起的時候他才發現，聞萱手裏正拽著自己的一片角，不放。

蕭應決盯著那片角，窺見聞萱素白的荑。

明明也沒多大的力氣，倒是全用在了他的頭上。

蕭應決無奈俯，輕撥了撥聞萱淩的發，將整張小臉都出來，這才一點一點地手，去將的手指慢慢掰開。

他轉喚人端了熱水進來，親自給幹淨了臉，又幹淨了手，將裹好在被褥中，渾上下再無有一不妥，才終于離開。

—

那日的話，蕭應決不知道聞萱到底有沒有聽進去。

其實沒聽進去也無妨，他回去之後便反思道，聞萱慕他，那自然而然便會想要同他親近，這一點上，其實一點錯也沒有。

是他自己做賊心虛，先前放縱聞萱太過，眼下又想要亡羊補牢，所以才造就了如今這般尷尬的局面。

但出乎蕭應決的意料，那日之後，聞萱似乎還真的沒有過分的纏著他了。

表現在，這兩日蕭應決因為上回置了忠勇侯府和辰王的事，太過鐵手腕，不留面，所以遭到了很多大臣的反對和求，每日在他修文殿外排著隊要進言的人數不勝數，他忙到腳不沾地，每次華疏宮有人來問要不要去吃飯的時候，他直接說不去，聞萱也不會再過多地管他。

而且，他已經連著三日沒有去過的華疏宮，夜裏居然也沒有來爬他的床。

似乎是他想要的日子。

但總覺有什麽地方不太對。

終于，這日蕭應決徹底理完了忠勇侯府和辰王的事，有了一個下午的空閑。

他想著，要不去看看聞萱，卻不想，聞萱剛好也來看他了。

聽見杜伯魚說貴妃親自到了的時候，蕭應決甚至有一剎那的恍惚。

明明才不過幾日，怎麽似乎聞萱已經很久沒有到他的修文殿裏坐過了？

他于是莞爾：“喊進來吧。”

聞萱今日是抱著賬本來的。

秋了，天開始逐漸轉涼，本就日日披風不離，眼下龐嬤嬤為準備的，已是比夏日裏的蜀錦要更加厚實的一些的料子。

但是披著披風進屋，不過幾眼，蕭應決便覺著，聞萱似乎消瘦了。

氣瞧著沒有先前那般好了。

縱使已經用胭脂蓋過了臉頰，但到底眉宇間的神氣不大一樣了。

這子想法在聞萱解下披風，走到他跟前的時候，越發的篤定。

幾日不見，蕭應決沒有聞萱多站，自覺上前招呼坐在了紫檀木的椅子裏。

“今日又有賬本要朕教？”他問。

“嗯。”聞萱乖乖把賬本遞給他，指尖上新染的蔻丹像是南瓜紅，很應眼下的秋景，又襯得本就白皙的雙手越發潔白細膩。

蕭應決掃一眼，卻只覺得，連手都瘦了。

白淨的表皮下，幾青筋已經清晰可見。

他嘆一聲氣，一邊翻開賬本，一邊問道：“這幾日沒有好好吃藥嗎？”

“吃了的。”聞萱聲道。

蕭應決遂又擡眼，掃一眼。

顯然，他是不信聞萱話的。

若是好好吃藥了，那怎麽短短幾日，氣這般差勁？

想到一些苦計之類的事，蕭應決不幽幽地與聞萱道：“聞萱，若是朕發現，朕不在的時候，你沒有好好地吃藥，那朕從今往後，就當真再也不去見你了。”

他只是想嚇唬嚇唬聞萱，知道就算他沒有空去陪，也得好好喝藥，乖乖聽太醫的話。

但是蕭應決不想，聞萱已經獨自委屈了整整三日，聽到他這話，不直接垮起了小臉。

“我有好好吃藥的！分明是兄長一點也不關心我，眼下又來嚇唬我！”

他怎麽一點也不關心了？他不過是這陣子忙了點而已！

蕭應決張口，剛要解釋，但又突然之間頓住。

不是，剛剛喚他什麽？

兄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