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二更）

聞萱這一聲兄長, 算是把蕭應決給直接摁在了原地。

不是，喚誰兄長？

喚他兄長？

他何時聞萱的兄長了？

他疑地著聞萱，手中的賬本也不看了, 就這麽靜靜地端詳著，仿佛是在等一個答案。

聞萱卻還兀自沉浸在適才蕭應決的威脅之中，不是很開心，垂首悶悶的，也并不是很想看他的眼。

終于, 蕭應決忍不住出聲問道：“聞萱, 朕何時你的兄長了？”

聞萱這才擡起頭來, 念念有詞道：“難道不是陛下前些日子說的嗎？只是把我當妹妹看的，那既是妹妹, 我便該喚陛下兄長才是。”

“……”

這丫頭, 個子不高, 怎麽歪理總是一套又一套的？

蕭應決放下賬本，一本正經道：“聞萱, 朕只是說，你在朕心裏, 便是同平遙還有樂遙們一樣的，但也不是說你直接就是朕的妹妹了啊。”

“那陛下還要我怎麽做嘛？不許我來修文殿睡覺，不許我親你，若是我不這般喚陛下，便始終想著陛下該是我的夫君, 我來看自己的夫君，想要和自己的夫君一起睡, 是一點錯也沒有的！”

簡直理直氣壯到可怕。

一圈理論下來，源頭又回到了蕭應決的上。

蕭應決被攪得又是好一陣恍惚。

不過仔細想想, 聞萱說的也對，稱謂最是能夠警醒一個人的心，約束一個人的行為。

若是聞萱一直喚他兄長，便不會再與他做什麽出格的事，那喜歡喚，便就隨吧。

他于是沒有再反駁聞萱，只是繼續翻起帶來的賬本。

聞萱坐在他面前，安靜地觀察著他。

那日蕭應決走後，聞萱一覺睡醒，便把事全部給龐嬤嬤說了。

得知蕭應決對只有兄妹之的時候，龐嬤嬤也是詫異了好一會兒。

這皇帝陛下是什麽大聖人不？只把聞萱當朋友家的妹妹，還能這般照顧？

不僅僅是聞萱，這下，倒是也想不明白了。

不過到底比聞萱多吃了那麽多年的飯，龐嬤嬤在思忖過後，便與聞萱道：“陛下既然如此說，那只怕是咱們這段時日太冒進了，他得太，眼下他既說娘娘是妹妹，那娘娘便先做他的妹妹吧。”

“那我還能與他一道睡覺嗎？還能與他親近嗎？”聞萱只在乎道。

“眼下先穩住人最要，陛下不是都說了，只是不許娘娘親他，不許娘娘私自宿在修文殿裏，那娘娘便先退一步，回到先前剛進宮那會兒。”

“先前……剛進宮那會兒？”

聞萱回想著自己剛進宮那會兒，與蕭應決都是怎麽樣的。

那時候只一心記得家裏的叮囑，不論吃飯睡覺，都想要找蕭應決陪著自己。

可那時候，到底剛進宮，人還有些靦腆，所以夜裏和蕭應決宿在一起的時候，一點兒逾矩的事也不敢做。

但即便是這樣，的子也的確得到了極好的恢複。

其實回到剛進宮那會兒也不錯，但聞萱想，剛進宮那會兒，蕭應決因著要給家裏和太皇太後面子，是從未連著三日不曾來看過的呀？

眼下t他不去修文殿睡，又不願意與更近一步，只在華疏宮裏等著，那萬一他又同上回一樣，連著好久不來看，那怎麽辦？

“真等到那個時候，咱們還有太皇太後呢。”龐嬤嬤到底是龐嬤嬤，一句話便就聞萱徹底安下心來。

是啊。

還有太皇太後呢。

祖母在進宮前都與告知過了，若是真遇到了什麽難，便只管去戚渠宮找太皇太後老人家，與曾是閨中的友，眼下既放了進宮，便不會不管的。

于是聞萱難得安生地在自己的華疏宮裏待了三日。

蕭應決不來陪，也當真沒有哭鬧。

如今，恰恰好是第三日了。

許是聞萱的目還是太過直勾勾，蕭應決埋首看了賬本沒幾息，便就再度擡起了自己如漆般深邃的眸子。

“有話想要與朕說？”

聞萱點點頭，暈了胭脂卻還是有些蒼白的小臉輕，開口說出龐嬤嬤早為自己準備好的說詞，道：“兄長近來是不是當真很忙？”

“……”

不知為何，蕭應決想，聞萱喚他兄長，總和平遙和樂遙給他的覺不大一樣。

其實這皇宮之中，裴程惜也不是他的親妹妹，但每回見到他，喚他皇兄，他都不會有這般怪異的覺。

就像是……在諷刺他？

蕭應決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想的，但是看一眼聞萱的神，又分明是一點諷刺的意味也沒有的。

“是有點。”

他也不跟聞萱否認，自己近來的確忙到腳不沾地。

聞萱問道：“那眼下好些了嗎？”

“你來的剛剛好，是好些了。”

“那兄長前些日子與我說過的話，可還算數？”

“嗯？”

蕭應決已經快要忘記自己前些日子與聞萱許諾過什麽了。

聞萱便提醒他道：“兄長說的，只要我答應你，往後不再自己隨隨便便跑到修文殿裏睡，不再胡地親你，你便答應我一個願的，我，我當時忘記回了，如今還做數嘛？”

嚯，原是跑來跟他要願來了。

蕭應決饒有興致地合上賬本，想起那日聞萱在自己面前啼哭不止的模樣，還有那幾張被自己的淚水給弄的信紙。

“若是朕說不算數了呢？”他故意逗道。

“陛下！”聞萱到底還是不能很好地僞裝真正懂事的樣子。

陛下。

蕭應決挑眉。

從前聽聞萱喊這兩個字，倒是沒什麽太過特別的，只是覺得這兩個字自繡口中吐出來，別有一番嗔。

但是眼下，蕭應決覺著，相比起“兄長”這個稱謂，他可真是太喜歡聽到聞萱喊他“陛下”二字了。

他著聞萱，濃烈的眉眼總算笑開：“行行行，那你先說說你的願是什麽，朕再看看能不能作數。”

“我想要兄長再忙，也能保證每日都陪我用一次飯。”

相比起從前的同床共枕，私自爬床這種事，聞萱眼下的條件，對于蕭應決而言，簡直堪稱輕而易舉。

“就這？”

他不有些懷疑。

“兄長都好久沒來看我了！”

聞萱出三手指，牢牢記住龐嬤嬤與自己說過的以退為進策略。

“三日，又整整三日沒有陪我用過飯了！”與蕭應決控訴道。

是了，整整三日。

蕭應決自己也覺著有些久了。

奈何近來實在是太忙了。

聞萱這個陪用飯的要求，他還當真沒有什麽拒絕的理由。

于是沒有想多久，蕭應決便就這般答應了下來。

—

聞萱不再日日過分地纏著他，甚至開始喚他“兄長”，蕭應決一開始還有些不適應。

但是他知曉，這條路于他還有聞萱，都是有益的，所以再不適應，他倒也沒有多說什麽。

然而，不出三日，蕭應決便就面無表地發現，有益什麽有益！

不知聞萱是有意還是無意，他們一道用飯的時候，聞萱喚他兄長；

他們一道走路散步的時候，聞萱也喚他兄長；

甚至他們一道出現在謝松羽還有平遙樂遙等人面前的時候，仍舊在喚他兄長……

聞萱明明是他的貴妃，但是在這些外人面前，卻也會毫不避諱地喚他“兄長”。

蕭應決依稀可以察覺到，每每聞萱在人前一聲聲喚他“兄長”的時候，那些人打量的目，尤其是謝松羽那廝——

晦的，探究的，好奇的，深邃的，意有所指的……總之，五花八門，人匪夷所思。

雖然為天潢貴胄、天之驕子，蕭應決自小到大，不論走到哪都是人群中最顯眼的存在，但這般的顯眼，他是真的，一點兒也不想要啊！

這日是去往白雲山秋獵前的最後一日，蕭應決午間又按照約定，到華疏宮來陪聞萱用膳。

兩人面對面坐在飯桌前。

聞萱眉飛舞，一看心便很好。

的子，倒也是古怪。

前陣子蕭應決見聞萱還是臉不大好，心底裏還暗暗擔心，此番秋獵能不能順利出行，哪想後來沒過幾日，他與一道用了幾天的飯之後，便就發現，整個人，居然又很快生龍活虎起來。

起初蕭應決還真以為是苦計，故意不喝藥來自己跟前裝可憐，可是後來他招了太醫院的人來問，聞萱的藥，還真是每日都準時喝的。

盯著聞萱看了一會兒，蕭應決忽而出聲道：“梵梵？”

“嗯？”

蕭應決極有這般喚的時候，聞萱乍然聽見自己的小名，不免又小小地驚訝了一下。

“兄長怎麽了？”只聽偏頭問道。

“……”

蕭應決眼皮子撐了撐，道：“朕與你商量一件事唄。”

他的語氣當真是和，便像是俯在同三歲的孩流一般，輕聲細語的。

聞萱眼下滿心期待著明日的秋獵，卻也沒有心思關心蕭應決的語氣，只按部就班地道：“兄長想說何事？”

“明日便是秋獵……”

“我知道啊！”

一提到這件事，聞萱雙眸便不又添了些喜氣，連帶著看向蕭應決的神也越發的熠熠閃。

明日便就是秋獵，秋獵不僅有許多好玩的，還能聞萱再度見到許久未見的家中父母、二哥，還有表姐表弟等人；樂遙還說了，到時候秋獵會有許多的世家小姐參加，可以為引薦，那樣子就能有更多的朋友了。

聞萱期待地不得了，在半個多月前，便著手開始準備此番秋獵需要用到的東西了。

看著這般滿心歡喜的自家貴妃，蕭應決眼下，卻著實有些高興不起來。

沒辦法，秋獵不比皇宮，皇宮裏來來去去，人就那麽幾個，聞萱一直喚他“兄長”，再怎麽喚，也喚不到外頭那些人的耳朵裏去。

但是秋獵便不同了。

此番秋獵，乃是蕭應決登基後的第一回秋獵，他旨在借此拉攏朝中衆臣，所以京中一應的朝臣貴婦公子小姐，名單上邀了不。

要是聞萱這聲“兄長”傳到那些人的耳朵裏……

蕭應決想想便頭疼的厲害。

“咳——”

眼見飯吃的差不多了，蕭應決又輕咳了一聲，道：“秋獵之時，你能不能把你對朕的稱呼改一改？”

“嗯？”聞萱不解，“為何要改？”

因為朕已經承不住再多異樣的目了！

蕭應決心咆哮怒吼，但是面對著聞萱，卻仍舊是好聲好氣地哄著：“因為到時候秋獵，人會有些多，你只是喚朕兄長的話，到時候男子衆多，只怕朕不好分辯……”

他說的煞是有理。

聞萱聽罷卻蹙眉：“兄長與我相這般久，居然連我的聲音都分辯不出嘛？”

蕭應決：“……”

“罷了。”

還未等他解釋，便只聽聞萱又道：“那我便喚阿桓哥哥？可好？”

“……”

是了，當今陛下蕭應決，字定桓。

“這個也不太妥當。”蕭應決否認道。

“那兄長想我喚什麽？”

蕭應決建議道：“要不就暫時同從前一樣？待到回宮了，朕隨你想怎麽喚便怎麽喚，可以吧？”

“不好！”

蕭應決自以為好聲好氣的商量，卻不想，直接被聞萱想也不想便就拒絕。

蕭應決不神僵住：“哪裏不好？”

只聽聞萱在他面前振振有詞，頭頭是道道：“兄長和阿桓哥哥都是我的哥哥，我平日裏喚著哥哥，便不會想要做些什麽。但是陛下卻不同了。妾是陛下的貴妃，陛下是妾的夫君，我一喚陛下，便忍不住想要親親陛下，要抱抱陛下的，想要日日與陛下同床共枕，抵足而眠……可是陛下不許我這般做，那陛下便只能是兄長，t只能是阿桓哥哥，不能是陛下！”

蕭應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