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

袁娟手結束了。

這幾天舅舅和鄭相宜流照顧袁娟，鄭相宜也終于有時間能休息一會。

陳果聽說袁娟要做手，特意坐車回來來看。陳果是晚上到的，正好是鄭相宜的休息時間。

鄭相宜陪陳果在酒店休息了一晚上，一大早上就被陶時安的電話吵醒了。

“小宜，你媽媽手結束了吧？你現在在哪裏？”

陶時安那邊似乎傳來幾道喇叭聲，鄭相宜突然清醒了。

“我在酒店。”

陶時安溫聲哄著，“你再休息會，我讓王叔開車過來接你。給你們帶了早餐。”

鄭相宜看了眼還在睡中的陳果，躡手躡腳下了床。

打開酒店的客房門，一腳卡在門之間，另一只腳站在門外。

“時安，我不是說你可以不用照顧我嗎？我和陳果在路上買點吃的就好了。”

陶時安這麽心，讓鄭相宜又又恨。

現在還不知道怎麽跟袁娟說這件事。

鄭相宜了自己的頭發，心複雜地掛斷電話——最終還是沒有拒絕陶時安。

鄭相宜洗漱完後，陳果才醒。

“果妹，陶時安說要給我們送早餐。”

陳果一邊臉，一邊問：“你還沒想好怎麽跟你媽媽說？”

鄭相宜雙手抱膝坐在床上，兩只腳無意識地晃。

“啊，我真的沒想好。”

陳果嘆了口氣，“你媽媽很討厭盲人嗎？”

“討厭所有殘疾人。不是討厭，是非常厭惡。”

鄭相宜小學曾經和一個殘疾小男孩坐同桌。袁娟知道後就讓老師幫換了座位。自那以後，初中高中的朋友都會被媽媽“巡查”一遍。

從小到大聽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

“誰和殘疾人在一起誰就會倒黴的。”

“以後你不許找一個殘疾人老公聽到了嗎？”

陳果也坐到面前一臉認真地分析：“你知道榮格心理學嗎？你媽媽這邊厭惡或許是一種心理上的投，因為自己是殘疾人所以才會討厭殘疾人。”

鄭相宜瞪圓了眼睛，“從這個角度來看，竟然非常合理？”

“那當然，所以你找了個殘疾男朋友...”

咚咚咚——

門口響起了敲門聲。

鄭相宜和陳果對視一眼，都從彼此臉上看到了一後悔。

陳果更是佯裝拍了下自己的。

怎麽就這麽巧呢？

鄭相宜搖了搖頭，起去開門。

果然是陶時安。

他臉上還掛著笑容，不知道聽沒聽到陳果的話。

鄭相宜接過他手裏的袋子，心中思緒紛飛，卻只問了句：“外面下雪啦？”

他的上都是雪粒，帶著寒氣。

“嗯，江城今天下了初雪。”

他在門口抖了抖上的雪粒，才將盲杖折起來放在門口，任由鄭相宜牽著他往前走。

——

江城醫院。

陳果提著果籃走在鄭相宜前面，像小鳥一樣撲進了病房。

袁娟已經醒了，神看起來很好，沖陳果笑了下：“小果來了？”

躺在床上，目落在陳果後的鄭相宜上。

鄭相宜的舅舅舅媽都在房間裏，見到們兩個進了房間，一個個臉都很奇怪。

“小宜，你先陪陪你媽媽，我跟你舅媽回去休息了。”

舅舅舅媽離開的速度未免太快了些，就像背後有條狗在追。

“阿姨，您恢複得怎麽樣了？”

袁娟臉上的笑容淡了點，“阿姨很好，謝你大老遠跑過來看我。”

“您是小宜的媽媽，我肯定要來看您的。”

陳果還想說些什麽，袁娟直接笑著打斷：“我有點事想單獨和小宜說，小果你先出去一會兒好嗎？”

聽到這句話，陳果略顯遲疑地看了眼鄭相宜，又扭頭對袁娟說：“好吧，我先出去了。”

...

病房裏除了鄭相宜和袁娟之外再無其他人。袁娟看起來瘦了許多，鄭相宜站在原地問：

“媽，你要說什麽？”

袁娟冷冷擡起頭，下垂的角流出一刻薄。

“把你的手機給我。”

心，驀然撞了撞。

鄭相宜的手指瞬間收，在袁娟的注視下，把手機遞過去。

手機被袁娟著，手機屏幕上還留著幾道汗跡。

鄭相宜將手背在後用服了，手心的汗卻像水蛭一樣又纏了上來。

“許秋秋。”

聽到這個名字，鄭相宜下意識握拳頭。

袁娟不知道在手機上又點了什麽，鄭相宜下意識就想去拿走手機，可還是晚了一步。

袁娟撥通了電話，對方而後掛斷電話，挪開手機看著，冷笑：

“許秋秋原來是個男生啊？鄭相宜，你男朋友了為什麽不和我說？”

袁娟冷著臉問：“誰給你的費？那個瞎子？”

鄭相宜心徹底沉了下去，心髒狂跳，渾發冷。

媽媽有查手機的習慣，在回家的時候就把陶時安的備注全都改了許秋秋，還把他們的聊天記錄都刪掉了。

媽媽不知道是從哪裏知道這件事的。

事已至此，鄭相宜決定嘗試說服袁娟。

“媽媽，他是個很好的男生，而且...”

“你賣掉自己給我拿來的醫藥費是吧？”袁娟冷著臉說：“把他過來，我要你當面跟他說清楚你們以後不會再來往。欠他的錢我先還一部分，剩下的打個欠條。”

“媽，我很喜歡他，你不要這樣好不好？”

袁娟臉更臭了，再次撥通了陶時安的電話。

陶時安很快就趕了過來。

他沒有用盲杖，而是以一種極慢的速度走著，時不時就撞到了房間裏的椅子。

鄭相宜想去接他，卻被袁娟喝止住了。

袁娟很是直接，沒做一點鋪墊就說：“你是個瞎子，我兒可是個正常人。我是不允許你們在一起的。”

陶時安面不改，還是那副溫和的樣子，只是語氣裏多了幾分急促：“阿姨，雖然我看不見，但我一定會把世界上最好的東西送到小宜眼前的。我會給最好的生活，您相信我，我現在——”

“你閉。”袁娟直接看著鄭相宜說：“我存折裏有錢，你把錢還給他。就算有錢又怎麽樣？你是個殘廢，坐吃山空。我兒可是有明前途的人！”

鄭相宜再也聽不下去袁娟貶低陶時安，只能沖過去把陶時安往外推，“你先走吧時安，對不起。”

陶時安卻愣是不，忽視掉鄭相宜臉上的猶豫，還在安：“小宜你別擔心，我會和你媽媽好好說的。”

“我們之間的事，你考慮一下吧。是我不該接近你的，對不起。”

鄭相宜一個勁兒地搖頭，本該直接提分手的，可是看到陶時安就狠不下這個心，只委婉地推開他。

陶時安的臉漸漸變得很難看，卻仍抱著一期待地站在那兒不。

鄭相宜怎麽推都推不開他。

病床上的袁娟緒激地大吼：“你們必須給我分手！小宜，這後面的治療我不做了，我們回家。”

陶時安無聲地站著，他想要開口說話祈求卻發現自己好像失聲了。

那種覺就像是心髒被人攥，想要怒吼的嗓子被狠狠堵住了。

他的外表看起來鮮亮麗，可微微彎下的那截脖頸暴了他此刻的脆弱。

陳果在門外看不下去陶時安這麽狼狽，沖了進來幫陶時安說話，“阿姨陶時安真的對鄭相宜非常好，而且他家庭條件很好的，您不用擔心鄭相宜會吃苦...”

“你懂什麽？你們什麽都不懂！”袁娟捂著自己的口，臉煞白，嚇壞了所有人。

眼看拔了上的管子，鄭相宜生怕出什麽事，趕撲到上，眼淚刷的落下，一聲聲哀求道：“媽媽你別鬧了，我答應你。”

“我跟陶時安分手。”

鄭相宜終于忍不住說出了這句話。

一邊流淚一邊按護士鈴：“媽我答應你了，你別激。”

最終這場鬧劇以鄭相宜當著袁娟的面寫下欠條為結局。

袁娟不信，當天就給推了一個男生的微信。

鄭相宜加了那人後，并當著袁娟的面把陶時安刪掉了，袁娟才安安穩穩地睡下。

醫院長廊的盡頭。

“阿姨睡了？”陳果站在窗戶前，對著窗外漫天大雪發呆。

“嗯。”

鄭相宜了，手臂和側邊都挨著陳果。

窗外白茫茫一片中，站著一個被雪覆蓋的黑小人。

鄭相宜盯著那人看了又看，才發現是陶時安。

“你要下去解釋嗎？”

鄭相宜有些不知所措，“我該說什麽呢？”

“跟他說你不會放棄他的。”

陳果理所當然地說。

鄭相宜搖搖頭，“我媽媽的那個病房能看到他。等我媽病好了再說吧。”

“那你跟他發個短信吧，他不知道從哪裏知道了我的手機號，給我發了好多消息。”

鄭相宜把他的手機拉黑了。

怪不得他的手一直舉著。

不累嗎？

鄭相宜撥通了他的電話。

“小宜，我知道你媽媽是太激了，等緒穩定後我會帶上我爸媽一起來看的。如果阿姨知道我的父母，一定不會阻止我們在一起的。”

鄭相宜笑了笑，“這是誰教你說的呀？”

“我哥哥。”那頭的聲音顯得很委屈，“小宜，我真的很沒用吧。連這種事都做不好。你把我加回來好不好？”

鄭相宜目直直地看向天空。

“好啊，但是現在不行。等我媽媽緒穩定後我再加回來。”

“你不會放棄我的對吧？”

這時，陳果突然抱住了鄭相宜，將電話從手上拿下來，“阿姨出來找你了。”

鄭相宜立馬往回走。

——

路上。

王叔開到半路，陶時安突然呆呆地說了句，“調個頭，我要回去。”

王叔看了眼渾上下捂得嚴嚴實實的，帽子和圍巾都被風雪打的陶時安，不忍心見他渾狼狽，“時安，不如就像斯曜說的那樣，之後再去吧？”

陶時安無聲無息地坐在那裏，仿佛沒聽到這句話。

王叔嘆了口氣，方向盤打死，電火石間——鏡子裏闖來一輛橫沖直撞的車。

砰砰砰！

他只能認命般撲向陶時安。

——

鄭相宜接到陶斯曜打來的電話時，舅舅剛好來換班。

“鄭相宜你來一下急診部吧，時安出車禍了。”

只是覺得腦袋嗡嗡作響，其他的什麽都想不到了。

鄭相宜顧不上還沒穿上的外套，顧不上媽媽的吼聲，不等陳果反應過來就已經在病房裏消失了。

陳果放下手中削好的蘋果，小心翼翼放在桌上，著頭皮說了句：“我去看著。”

溜之大吉。

住院部樓下，北風呼嘯而過，風裹著雪花拍在人的臉上，像刀子。

鄭相宜卻沒有覺。拼盡全力跑著，本顧不上掛在眼睫上的雪花殘影。

路上人多，鄭相宜在人群裏穿行，差點摔跪在深深的白雪地裏。

陳果在後大喊：“你倒是走草席上啊！”

鄭相宜腳步一頓，默默轉過走到席子上。

踩在布滿腳印的黑草席上，不病人咳嗽著路過的邊。

鄭相宜看著陳果一步步走來，腳趾仿佛被凍在了地上。

“陳果，我不敢去。”

鄭相宜聲音裏帶著哭腔，吸了吸鼻子，“我害怕！”

怕，世界上對最好的男生會離而去。

“別怕別怕，我陪你去。”

陳果牽著鄭相宜的手走了許久，鄭相宜才突然發現的掌心很燙，忽然呆呆地說：“燙得我手心麻麻的。”

陳果無語：“是你自己的手太冷了。”

兩人好不容易找到了急救室那一層，鄭相宜突然被一個陌生男人攔住了。

“鄭小姐借一步說話？”

男人穿著僧，分明是個僧人。

陳果攔住他，瞪著他問：“你要做什麽？”

男人玩味一笑，“我勸你不要打擾我和鄭小姐對話哦。”

他看向鄭相宜，“鄭小姐上次做的夢應該有顯示吧？數字零？”

鄭相宜如遭雷擊。

“你是擾狂吧？什麽夢啊，對生說這個？虧你還是…”陳果罵他。

鄭相宜攔住了陳果，語氣更沉了：“果妹，我的確有事要跟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