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夜里下了小雨。
夏日清晨,空氣里帶著雨后的清新,小縣城里的人煙味很重,一大早就聽見油鍋翻炒的聲音。
兩人去吃了一碗小餛飩,結賬的時候,驚喜地發現這家店的老板是昨天那個年的老爹。
那年早上也起來幫忙擺攤,正好過來收錢,瞧見他們兩個,驚訝地喊了一聲哥。
許彌朝他眉弄眼,“多錢啊?”
年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朝店子里面喊了一聲媽,他媽就穿著圍,一邊手一邊趕過來,“不好意思,這孩子不知道價錢。你們一碗小的一碗大的,一共八塊錢。”
陳荒年把錢遞過去。
數額太大,那個婦上的零錢找不開,就鉆進店鋪里去找錢了。等拿著錢走回來,瞧見自家孩子跟這兩個人男生聊得火熱,就問:“小天,這是你朋友啊?”
小天點點頭:“媽,他們兩個都是大學生,好厲害的!”
“大學生……”喃喃自語,“大學生好啊……這祖墳冒青煙才能出一個大學生啊。”
“您家里這孩子也很聰明,聽他說,連校長都親自來您家拜訪。”陳荒年笑得溫爾儒雅,慢條斯理地說,“有沒有考慮過讀哪里的大學?”
年一愣,他昨天已經說過了,他要進廠打螺。
“他那個腦瓜子,也就打游戲聰明了。學習不行的。上次月考,數學考了五分,被他爸一頓揍!”這種層面的人話很多,不嚴實,什麼都說,“我們是不指他龍咯,能活著娶個媳婦兒就行了。”
“我聽說校長也來拜訪您,還以為是保送呢。”
那婦擺擺手:“啥子保送哦!就是過來跟我說啥子啥子……啥子投資,問我們要不要投資啥子商鋪。我們又沒得錢,咋投資嘛!”
投資。
許彌和陳荒年對視一眼,就是這個。
陳荒年擺出單純的態度,問:“什麼投資啊?很賺錢嗎?”
“就是說,投一塊錢,得到兩塊錢。”婦說,“我們也不懂。人家校長說的,還能騙我們不嗎?我們家就投了一千塊錢。”
“什麼時候的事!”許彌突然問。
“我想想啊……”婦算了算時間,“一個月以前吧。”
這個年代的家長都很盲目,他們會認為老師說的都是對的。把孩子丟給學校,老師讓干什麼就干什麼。
當一個校長,親自上門拜訪,給出了承諾。大部分家長都會心,甚至有人傾家產,就想從中撈一筆。
畢竟人家可是老師啊,怎麼可能騙人呢?這群家長都這樣認為。
陳荒年拿了找零的錢,帶著許彌離開了。走遠了,他才說:“看來,他就是通過騙人投資來集資的。就是給出承諾,說以后按照一定倍數返還。他又是校長,這群家長很容易被騙。”
“不敢相信……一百萬,他到底騙了多人?”許彌后背發涼,又生出憤怒,“肯定有很多家庭把全部家當都給他了!結果被騙得傾家產!”
“是的。”陳荒年說,“一個月以前的事了,我不確定那筆錢還不在他手上。”
“應該還在吧。”許彌說,“他不是冬天才自殺的嗎?”
“但愿吧。”陳荒年不知道如何跟許彌講關于投資的事。他為了引導張校長去投資,讓對方去投資了票。那支票在短時間,一直瘋漲,當時買的人都大賺一筆。
但是過了兩年,也就是今年冬天的時候,這支票就會暴跌。
然后就一直跌,所有人都本無歸。
“我們該怎麼辦啊?他已經把錢拿走了,而且他說的是投資,都是家長自愿的,我們去教育局也告不了他吧?”許彌也不太懂這一行,懵懵懂懂的,“怎麼樣才能讓他把錢還回去?”
陳荒年沉思片刻,“他只要不虧,就會把錢還回去。”他有點煩躁地嘖了一聲,“要讓他占便宜了。”
許彌睜著大眼睛看著他,“你有辦法了?”
“他之所以敢做出那種承諾,是因為他以為穩賺不賠。實際上那支票會暴跌,他一分錢也撈不到。要想讓他把錢還回去,就是要讓他賺。”陳荒年記得這支票,當年這支票害得好多人破產了。
“我要給他提醒,讓他在暴跌前拋售出去,然后給他重新指一支票。”
陳荒年說:“等他撈到錢了,自然就會把錢還給那些家長。畢竟他還不想下崗。”
“所以他馬上要發財了?”許彌也聽懂了,頓時心不爽起來,“真是便宜他了……這種人渣,也配發財?”
“如果不想牽扯到那些無辜的家長,就只有這個辦法了。”陳荒年嘆息道,“就算我們現在報警,那筆錢也取不出來。把他急了,狗急跳墻,什麼也說不準。”
兩個人沿著街道走了一圈,又回到網吧里,去詢問那些小孩。有幾個小孩表示自己父母也投資了,數額不確定。
忙碌了一整天,他們就確認了。
張校長沒有在學校里集資,而是走出了校門,把手進了學生的家庭。
陳荒年也不清楚份市場了,他就在網吧里呆了一晚上,憑借記憶,選出來幾支比較合適的票。
許彌在一旁嘆氣:“希他拿了這筆錢,以后就別惦記學生們的救命錢了。”
“人的貪婪是無休無止的。”陳荒年依然在看電腦屏幕,“他不會停下來的。”
“那我們該怎麼辦啊?”許彌說,“放任他不管嗎?”
“不用。”陳荒年著眉心,從鼻梁骨一直按到鼻翼。他看了太久電腦,眼睛有點疼,漫不經心道:“生死有命。他逃不掉的。”
就像陳永言一樣,哪怕逃過了甲醇中毒,還是會被燒死。
這位副校長,哪怕沒有跳河自殺,也會因為別的原因死去。
他活不過今年冬天。
只要他在死之前,把錢還給那些家長,陳荒年的任務就完了。
“那你打算怎麼辦?”許彌看著他疲倦的神,沒忍住,出手了一下他的眼睛,眼睫在手心差抖著。
陳荒年的眼睫好長啊。他想。
“阿彌?”陳荒年被他捂著眼睛,什麼也看不見,疑地喊,“怎麼了?”
“沒事。”許彌收回手,低聲道,“我老公真好看呀,一進網吧,就被好多人盯著。”
昨天還有小姑娘過來,說是要個聯系方式。陳荒年一般都是無視,他這個人冷得可以,小姑娘被他劃進了無效社的范圍,他理都不理。
許彌被他劃進了有效社里面,還是最中心的人。
“對了,”陳荒年忽然笑了笑,手指挲著許彌水紅的瓣,暗啞道:“你昨天跟那個小天一起打游戲的時候,你搭了他的肩膀,記得回去用消毒洗一下。”
“……”
許彌說:“我這是為了任務!”
“我這是合理吃醋。”陳荒年也不聽他解釋,扭頭又看向屏幕,“我打算讓他買這幾支票,能小賺,但不會讓他暴富。”
“他為什麼要聽你的?”
陳荒年詭異一笑:“他憑什麼不聽我的?”
這個張校長,本就不懂票市場。他之前會買這支票,也是陳荒年“無意”給他的。
這一次,陳荒年只需要再“無意”一次,他就會上鉤。
許彌不懂投資場上的彎彎道道,只是看著陳荒年的笑容,就到心安。悄悄地拉住陳荒年的手,十指相扣,小聲而雀躍地說:“老公好棒!”
陳荒年還是笑:“就只夸夸而已?”
“回去給你獎勵。”許彌耳子紅紅的,“外面,不能太過分了。”
“好。”
兩個人走出網吧,進了巷子口,就激烈地接了吻。他們藏在黑暗里,沒有路過的人會打擾他們,連風也是安靜而溫的。
一吻結束,許彌踮起腳尖,在陳荒年耳邊輕輕說:“老公,你已經很棒了。第二個人,你也沒有殺。你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陳荒年看著他在黑暗里也很亮的眼眸,低笑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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