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橘子

◎這就是傳說中茶香四溢的白蓮花？◎

話音落，整個大殿落針可聞。

衆人心中不約而同地腦補出一個話本子上常有的節：劍修和凡人□□好，第二天便拍拍屁走人了，剩下凡人辛辛苦苦拉扯大兩個孩子，找上仙門，結果負心劍修本不認，還倒打一耙污蔑其清白。

方遙的臉眼可見地沉下來。

景郁抖著握了劍柄：這就是傳說中茶香四溢的白蓮花？

守拙心下嘆氣：大師姐神不對，等下會不會打我們撒氣啊？好奇害死貓，就不該來看熱鬧。

蘇明畫心中嘖嘖：這段位，拿師姐綽綽有餘啊。

……

與此同時，懸壺殿，辛子柏正趴在條凳上，如同霜打的茄子般咳聲嘆氣，小弟子拿著調制好的外敷藥膏，在他後幫忙上藥。

“輕點啊——你小子想疼死我！”

辛子柏疼得齜牙咧，被罵的小弟子有點委屈：“師兄，我已經很輕了，這紫電鞭打出的痕，若不塗藥更難消除，你忍忍吧。”

上藥的過程堪比二次刑，辛子柏在心裏把方遙來回痛罵了一萬遍。

這兩天發放分例，許多弟子前來懸壺殿領藥，進進出出，聊天聲時不時地飄進辛子柏的耳朵。

“你聽說了沒，耿長老領回來兩個年的孩子，往執事堂去了。”

“奇怪，剛才耿長老也傳了大師姐去執事堂。”

“選拔弟子這麽大的事，耿長老竟然提前回宗了，那倆個孩子是什麽來歷？”

“你們都不知道嗎？我聽山下回來的弟子們說，那倆孩子的眉眼像極了大師姐，現在大師姐也被去了執事堂，這還能說明什麽？”

辛子柏瞬間支起耳朵。

“天啊，那倆孩子是大師姐的？”那弟子倒吸一口涼氣，表有點不可置信，又有點挖到的小興，“這不可能吧，大師姐看著不像是四留的人呀，我以為眼裏只有練劍。”

“可不是嗎，這人就不能貌相，隔壁金宗宗主看著仙風道骨的，還不是背地裏跟合歡宗的聖有一，聽說他新收的那個單靈弟子，就是他跟聖的私生子呢。”

“金宗那瓜倒罷了，你說這大師姐怎麽能看上一個凡人？”

“誰知道呢，怕不是昏了頭，那倆孩子看著都有五六歲了，聽說掌門也因為此事提前出關，現在執事堂裏指不定多熱鬧呢。”

這凡人領著倆娃來宗門找負心娘，這瓜本來就夠勁了，尤其吃瓜對象還是一向克己複禮、風霽月的大師姐。

不僅是懸壺殿，還沒一炷香的功夫，風聲幾乎傳遍了整個宗門。

辛子柏顧不得上剛塗的藥膏，眨眼間已經將外袍穿好。

上藥的小弟子傻眼了：“辛師兄，藥還沒上完……”

“上什麽藥，小爺要去執事堂看戲。”

辛子柏連上的鞭傷都不覺得疼了，滿臉都是大仇即將得報的竊喜。

真是風水流轉，這麽快就讓他抓住方遙的把柄了，鬧出了這麽大的醜聞，他倒要看看方遙還怎麽擡頭做人！

-

執事堂大殿裏的氛圍一時沉寂又尷尬。

小孩子們覺察不到大人們的心思，只顧著吃糕點。此時，小孩已經吃掉了桌上最後一塊糕點，又把小胖手向旁邊的瓜果盤裏，拿了一只橙紅的橘子。

練地剝開皮，吃掉了三瓣橘子，一擡頭發現周圍的大人們都是蹙著眉頭，不怎麽開心的樣子。于是把手裏的橘子分出來三瓣，塞給旁邊的哥哥：“哥哥，吃橘子。”繼而又分出三瓣，遞給男人：“爹爹，吃橘子。”

方遙心裏正一團麻，忽然覺到手上傳來綿綿的，小孩不知道什麽時候跑到了面前，輕輕掰開的手指，在掌心裏放了三片冰冰涼涼的橘子瓣。

小孩朝齒一笑，聲氣：“娘親，吃橘子。”

方遙盯著手心的那瓣橘子看了半晌，擡手送至邊。酸甜陌生的果香充盈口腔，從築基後，就沒吃過這些凡人的食了。

還剩下最後兩瓣，小孩在大殿裏環視一圈，大概覺得坐在主位的虞丘是說話最好使的人，于是在衆人有些詫異的目裏走上前。

方遙還未來得及制止，就見小孩已手腳并用的爬上那張寬大的掌門椅，小胖胳膊直，把僅剩的兩瓣橘子遞到虞丘的邊，甜甜道：“爺爺，吃橘子。”

一聲糯糯的爺爺，把虞丘得心都化了，他看著面前漂亮討喜的，忽又想起方遙小時候的模樣。

那時候，也梳這樣的雙丫髻，穿著小子他師父，可年老，子沉悶不講話，未曾有過這麽活潑的時候。

虞丘子前傾低下頭，就著小團子的手，把橘子瓣吃進中，又擡手了頭頂的丸子發包，慈和地笑：“真是個懂事的孩子。”

毫不怯場，淺棕瞳仁裏閃爍著好奇：“爺爺，我能你的胡子嗎？”

“吧。”

虞丘把抱在上，任由的小手他花白蓬松的胡子，開心地笑起來：“的，像棉花。”

真無邪的語氣把虞丘逗笑了：“小娃娃，你什麽名字？”

守拙、蘇明畫、景郁三人看得有些傻眼，這還是他們那疾言厲、不就要宗規置的師父嗎？

怎麽連聲音都夾起來了？

歪歪頭，覺得這個面容和藹的老爺爺，跟見過魔宮裏的那些人很不一樣，會抱著坐，還大方地讓胡須，于是乖巧答：“方圓。”

“你哥哥呢？”

“方正。”

相較于妹妹的社牛和自來，方正的子很沉靜，一點都不像這個年紀的孩子。除了初見方遙時，跟著妹妹抱大，假模假式地哭了一會兒，其他時間總能自己找到事做。

比如，這會子他正低頭把妹妹給他的橘子瓣上面的白，一點點地撕掉，直到撕得幹幹淨淨，只剩下溜的橘瓣，才肯放進裏吃掉。

兩個孩子皆隨姓，方遙看了旁的男子一眼，低聲問：“你取的名字？”

“是你取的。”男人垂眸看。

“……”方遙沉默。

男人看出的尷尬，眉眼閃過一抹笑，解釋道：“我無父無母，連我的名字是自己起的。當年孩子出生時，我們就商量好都隨你姓。”

方遙想到還不知道他的姓名，便問：“你喚什麽？”

“謝聽。”

方遙默念了一遍，總覺得這名字有些普通，倒有些配不上跟他過分出衆的相貌。

對面的景郁看到謝聽偏頭與方遙低聲談的樣子，氣得眼尾泛紅，磨牙鑿齒，掌心一直沒離開過劍柄。

蘇明畫隔著他的袖拍了拍他的手臂，朝他搖搖頭，示意他不要再生事。

那廂，虞丘滿意點頭：“方圓方正，這名字起得不錯，朗朗上口又暗含天地乾坤。阿圓，你今年多大了？”

“五歲半。”

年紀倒也對得上。

突然得了兩個可漂亮的徒孫，虞丘心裏是高興的，但是反觀方遙臉上卻不見欣喜，反而眉頭輕鎖，似心事重重。

虞丘斟酌片刻，提議道：“你若在意名聲，不如……對外宣稱是你收養的孩子？”

跟修士輒千年的壽命相比，凡人的壽命實在太過短暫。等百年後，那凡人白發蒼蒼，撒手人寰了，他這個徒弟不還是孤零零的一個人。

虞丘心疼，為了今後的名聲考慮，才想到了這個辦法，但孩子他必然是會當親徒孫疼的。

“師父，我不在乎旁人的眼，既是我的孩子，我會認下。”方遙毫不猶豫地拒絕了師父的提議。

發愁的是平日裏連花草都養不活，不是忘記澆水，就是疏于打理，隔壁蘇明畫的院落裏種滿了靈植和靈草，的院子裏如今只種著倆盆仙人掌。

這倆活蹦跳的娃要怎麽養？

阿圓閑不下來，方才的橘子都分完了，沒吃夠，從果盤裏又拿了一只滾圓的桔子，跑去謝聽跟前塞在他手裏，讓他給剝。

男人低著頭慢條斯理地剝著橘子，橙紅的橘子皮的襯得手指修長冷白，剝好的橘子被一分為二，給方正的那半個還心地去掉了上面的白。

他對衆人的談論并不關心，好似什麽都比不得給他倆個娃剝橘子更重要。

倒是在拒絕了師父的提議後，似是擡眸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

這個凡人應該會帶娃的，方遙心想。

方圓靠著爹爹的膝蓋，心滿意足地吃著手裏水沛的橘子瓣。魔宮裏什麽都好，就是沒有這麽好吃新鮮的水果。

方正沒有妹妹那麽貪吃，吃了兩口後，把剩下的橘子瓣都給了妹妹，打了個哈欠，看起來有些累了。

見方遙并非為名聲而憂心，虞丘道：“既如此，先安排他們在你那兒住下罷。”

方遙面僵了一瞬，忙道：“師父，淩雲峰頂，尚有一空閑的院落……”

虞丘看出了的不自在，淡笑著點頭：“那也行，離你的院落不遠。”

話音剛落，一道不合時宜的影闖了大殿。

“參見掌門。”

辛子柏拖著滿是鞭傷的子，連發梢都被雷電之力電得焦黃卷曲，一瘸一拐地堅持行禮，看起來甚是凄慘。

虞丘見他形容慘淡，問：“子柏，你上的鞭傷是怎麽回事？”

辛子柏知道自己若說是因賭錢被罰，不得又要挨頓罵，于是以退為進，誠懇道：“弟子犯宗規，被大師姐懲，弟子不敢有怨言。”

耿長老聞言臉有些難看，宗中若無長老坐鎮，掌門親傳可代為掌罰，他深知自己徒弟的德行，猜也猜到大概是趁著宗裏長輩們不在，賭癮犯了。

虞丘唔了一聲，點頭：“那你不好好回去養著，來執事堂是有何事？”

辛子柏狀似猶豫地說：“弟子方才在懸壺殿，聽到了些關于大師姐的不好的傳言，是以想來此稟告掌門，但見——”

他的目落在方正、方圓上，眼底閃過果然如此的暗喜，臉上又裝出擔憂之：“莫非那些話并非傳言？”

虞丘皺眉：“我們才在這坐一會兒的功夫，外面風聲竟傳得這麽快？”

他們雖一直在執事堂裏沒出去，可這世上哪有不風的牆，謝聽領著兩娃叩山門的時候，山下有許多弟子都看見了，後來方遙被守拙以耿長老的名義走時，懸壺殿門口更是聚了不弟子。

大家對一對口信，稍一聯想，便能將事還原得七七八八。

“罷了，”虞丘揮了下袖子，“這倆孩子確是你大師姐流落凡間的孩子，如今已認祖歸宗，你以後再遇見那些傳閑話的弟子，便他們多分點心思在修煉上，不要嚼舌了。”

辛子柏有點懵。

這事的發展不對啊，按理說出了這檔子事，掌門不是應該大怒，斥責方遙行止不檢、敗壞宗門名聲，怎麽如此輕飄飄地就算了？

這機會難得，要是輕輕揭過，下次再想抓方遙的錯可沒那麽容易了。

辛子柏當下著頭皮道：“大師姐向來公私分明，又拿宗規說事，而如今與凡人茍且，生下子嗣，如此敗壞我宗名聲，這事就沒個說法嗎？”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