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枝不知道慕留做起別的飯來是個什麼樣子,但是他煮方便面的姿勢的確練又利落,包和菜包對齊,剪開,五手指不知道是怎麼控制的,可以把四個調料包同時倒進鍋里,他用筷子在湯里攪拌攪拌,放進兩個面餅,蓋上了鍋蓋。
接著又彎下腰,從櫥柜里拿了個小碗,他單手磕進去兩個蛋,用筷子打散,對兩米之外的楊枝說道:“馬上就好。”
楊枝點了點頭,擺了餐,拿了杯子,還在桌子中間放了個隔熱墊,問慕留:“你要喝什麼嗎?”
“你喝什麼?”
“水。”
“那我也喝水吧。”
楊枝給和慕留各倒了一杯冰水,分別擺在餐桌兩側。
一通忙活完,鍋還在煮。
做飯的人站著,楊枝也不好坐下,起一塊紫菜包飯,又站回兩米之外的地方,沉默地看著慕留的側臉。
慕留轉過頭問,“你什麼時候去的韓超?”
“剛才。”
慕留瞄了一眼臺面上的泡面包裝袋,“那你不買點好的回來?”
楊枝也不吭聲,直直地與他對視。
突然,邁了兩大步,從桌子上把那盒紫菜包飯抓起來,懟到慕留邊,“你能不能說幾句?”
慕留拿起一塊,放進里緩慢咀嚼,果然不說話了。
房間里只剩下咕嘟咕嘟的聲音,客廳的百葉窗在窗框上磕了一下,外面起風了。
慕留算著時間,掀開鍋蓋,往鍋里扔了牛卷,菠菜葉,把青蔥剪蔥花,最后端著碗,把蛋轉著圈地淋了進去。
所有食材在鍋里沸騰了一分鐘,慕留在旋鈕上一擰,關上了火。
他戴上烘焙手套,把這口葉綠湯紅的鍋安安穩穩地放在了隔熱墊上,“好了,嘗嘗。”
兩個人圍著一個鍋面對面坐下,楊枝挑起一筷子面,放進了自己碗里,剛要吃第一口,就聽慕留在對面戲謔道:“知道你不張了,不用非得證明一下,不吃也行。”
楊枝又想用紫菜包飯堵他的了。
還沒等到盒子,一只骨節分明的手猝不及防地出現在眼皮子底下,“我說著玩的。”
掠走了的碗。
慕留坐得筆直,手掌托著碗,用公筷從鍋里夾一通,把葷素均衡的滿滿一碗放回到了楊枝面前。
他邊掛著閑適的笑,說出的話卻正相反:
“是我有點張。”
嘩——
醞釀了一整天的大雨驟然落下,風從敞開的窗戶灌進來,在楊枝/的胳膊上留下一層氣。
看著不像,心道。
“你吃,我去關。”
慕留站起來,把幾扇窗戶關上,又走到墻邊,把空調按低了一度。
一落座,他開口道:“明天的組會改今天開了,所以一直開到了這個時間。”
“沒關系,”楊枝平淡地說道,“反正你也沒有遲到。”
“我想說,我本來可以早點回來的。”
“沒事。”
反正一直都這樣。
楊枝拿起筷子,在半碗牛卷里夾出一面,放進了盛著湯的勺子里。
面條筋道味,湯底濃郁,一辛辣點著舌尖,楊枝吃了兩口,逐漸有了食。
慕留見楊枝沒放下筷子,才給自己盛了一碗,問:“你在法國都吃什麼?”
“方便面。”
“還有呢?”
楊枝答得像模像樣,“看時間,忙的時候就隨便去面包店里買一點,三明治和沙拉之類的,還有超市里賣的速凍飯,微波爐轉一下就可以吃的那種。”
慕留好整以暇地瞧著,似乎早就知道答案了,可還是要問:“哦,那不忙的時候呢?”
楊枝被抓了個現行,一下就笑了出來。
好像沒有不忙的時候。
放低視線,“和朋友去外面吃。”
慕留不再往下問了,“你自己住?還是有室友?”
“有一個室友,和我是研究生同學,人很好,”楊枝補了一句,“也不做飯。”
慕留笑了一聲,“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哦,那你和程唯也是一家人?”
慕留的目落在楊枝的眉心,下一點,“也算。”
楊枝很清楚嘉禾和慕留扯不上半點關系,但還是給慕留講了一遍嘉禾的曲折故事,因為必須得說點什麼,而腦子里只想出了這個。
“不過今天告訴我找到實習了,是個英語崗,不用說法語,有一個老板還是中國人,特別開心。”
“恭喜,我有個同學是俄羅斯人,博士去了馬普所,聽說打算跟家里人找個東歐國家見一面,應該也不太容易。”
然后慕留話鋒一轉,給楊枝講起了這位俄羅斯同學的搞笑事跡。
楊枝邊笑邊想,和慕留聊天可真好,永遠不用擔心說出的話會落地,還總是被逗笑,如果不是之前就認識慕留,會很喜歡和他說話的。
窗外大雨滂沱,他們躲在亮堂的屋子里,對著一個熱氣騰騰的泡面鍋吃得滿頭是汗,雖然氣氛始終稱不上熱絡,但你一言我一語,摻著幾聲笑,也算難得。
楊枝依舊記得和慕留上一次這麼面對面吃飯是什麼時候,但不再記得每一次了,吃的什麼,說了什麼,是秋天還是春天,期中還是期末,全都混在一起了,像酸堿溶在瓶子里混合,再多反應一會兒,就什麼都不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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