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逢走過一個拐角,從玻璃櫥窗里看到后的人。
姜顛穿著連帽衫,帽子扣在頭上,雙手抄在口袋里,姿態慢懶,不知道跟著走了多久。轉過頭看他:“考完了?怎麼樣?”
“嗯。”
“沒了?考完沒有什麼想嗎?”
“題目都還好。”
他面無表地走到邊,手從口袋里拿出來,與此同時遞出來一只烤紅薯。
程逢驚喜:“在哪里買的?我怎麼沒看見?”
“剛剛等紅綠燈的路口,你在發呆。”
“……”
程逢的手都凍僵了,抱著紅薯捂手,沒一會就熱了。
接近晚上七點,路上全是行人,他們沿著街邊一直走,到一家銅爐火鍋店時,停下來問:“要不要吃火鍋?這是北京的特。”
“好。”
侍應生將他們帶到靠窗的位置,他們坐下后就開始點菜。程逢隨便勾選了幾樣,把菜單給姜顛,他又勾了幾樣。
這個時間,店里已經坐了許多人,他們等了好一會,菜才送上來。
程逢一邊涮牛肚一邊說:“像這個呢,只要用筷子夾著在鍋里涮會就好了,煮太久就老了。”示意姜顛把碗遞過來,將涮好的牛肚和羊都夾給他。
看他沒弄調料,又問:“要不要我幫你調?”
姜顛聽話地點頭。
“吃不吃辣?”
他搖頭,程逢低笑著說:“太可惜了,涮火鍋不吃辣,很不給勁啊。”頓了頓,夾了顆牛丸,在自己全是紅辣醬的碗里蘸了蘸,一口吃掉,十分滿足地笑了。
姜顛邊揚起淡淡的笑意,問:“你很喜歡吃辣?”
“嗯,無辣不歡。”
“你還喜歡吃什麼?”
程逢沒有防備,倒了小半杯白酒,閉著眼睛喝了:“我不挑啊,很喜歡吃,蔬菜也是。不過呢,以前跳舞的時候為了保持材,我都不敢多吃的。”又夾兩個牛丸給他,“這個很好吃,你太瘦了,多吃點。”
以前戴寶玲說,程逢要遇見了什麼不能解決的事,吃一頓火鍋基本就能解決了,因為實在是很很吃火鍋,而且每次吃火鍋的時候,都要喝二鍋頭。
不會喝醉,但是會說起以前跳舞的事。
姜顛攔不住,眼睜睜看著連續吞掉兩小杯二鍋頭。
“我在國當實習生的時候,帶我的老師很嚴厲,其實對材的要求并不高,北和東方的審標準不太一樣,他們不只是追求骨,也會追求滿的。但是如果一個人不胖不瘦,不太骨又不太,就會讓爵士失去很多,尤其是當我因為貪,吃了很多七八糟的東西,第二天全浮腫的時候,就會說,crazy,you're driving me crazy!”
程逢忍不住笑,每次回憶起這段經歷,都是慘痛的淚教訓,往往貪食的后果是很嚴重的。
“我是易胖質,平時都會很注意節食,每次放縱過后,連續一整個星期我都只敢吃水煮青菜,每天跳舞八小時不說,還得鍛煉兩三個小時。不過你肯定想不到,鍛煉的時候我在想什麼。”
說到關鍵的地方,不自覺瞇起眼睛,耳頰浸染了酒氣,呈現瑩潤的紅。
姜顛放下筷子,配合地回答:“在想下次去哪里吃?”
“賓果,你真是好聰明!我們那一區的中餐館都被我吃遍了,后來我就從國帶了許多老干媽和火鍋料過去,自己在宿舍里做。我跟你說,我們那一棟樓的留學生全都吃過我做的火鍋。”
程逢想起這段時,是自由的,快樂的,因為那時周堯還在國念大學,沒有被星探發現,也正在上升期,彼此鼓勵,為著好的將來努力,他們之間的純粹而簡單。
姜顛的話很,說的時候,他就會安靜地聽著,偶爾配合一兩句話。
一頓飯吃了兩個多小時,到最后程逢已經口干舌燥,說不出話來,實在是調料太辣了,一直流鼻涕。姜顛幫收拾了碗筷,不準再吃下去,找了服務生來結賬。
因為誰買單這個問題還爭吵了一小段,最后程逢敗在他面無表的撲克臉中。
從火鍋店出來的時候,明顯又降溫了。他們沒有車,沿著馬路往回走,經過一個夜市時,天空忽然飄起雪花。
一眼過去,數不清的萬家燈火,細碎念叨,是如此璀璨的雪夜。
程逢渾然未覺,還沉浸在以前求學的那段時:“爵士不是主流舞種,有時候難免會被誤解,我剛開始演出的時候,本沒有人來看。他們會覺得這是不流的舞種,本不值得去國際一流的演出廳演出,那純碎就是浪費時間和金錢。我們在面對這樣多的否定時,還咬牙堅持著,累了就回宿舍睡一覺,醒來繼續練習,經常會傷,都是一個人去醫院,大家都已經習慣了。后來因為網絡的傳播,越來越多的人看到爵士舞,慢慢接了這種更現代化的舞種……你都不知道,那些人有多挑剔,他們連一個眼神不到位都會批評很久,所以有時候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堅持什麼,到底是為了自己的熱,還是為了旁人的眼。”
“那個時候,你想家嗎?”
雪越下越大,夜市里的小販們都支起帳篷,花花綠綠的,掩映在無邊的火間,他們在一棵老樹下突然停住了腳步。
程逢忍住眼睛的酸:“想,很想很想回來,想吃火鍋,想很多好吃的,但還是堅持下去了。”長呼一口氣,仰頭輕笑,“可是又有什麼用呢,最終我還是把最的jazziness丟了……還是回到最初的位置,變一個人了。”
臉上寫滿嘲諷,像是要笑,又哭不出來,在回憶里顛三倒四,被酒催發,熬得眼眶通紅。
姜顛忽然間將圈在老樹下,朝靠得很近,意迷:“找個人陪陪你,不好嗎?”
程逢心跳陡然拍。
呆呆地看著他,思緒不著邊地游離,幾乎是剎那間的錯覺,就要答應他,可是又很快反應過來,一把推開他:“我這個年紀,想要的不只是一個可以陪陪我的人,你懂嗎?阿顛,喜歡一個人很容易,但是要一個人,本質上就是辛苦的。”
“我不怕。”
他的表有些委屈,著無名的固執。
“可是我怕。”程逢將頭發撥到耳后,“你現在能說不怕,但是也許一年兩年,說不定用不著這麼久,你就怕了。”
社會上的太多了。
從高中到大學,還是個溫的門檻,但是從大學到職場,就是活生生的狗大戲。
抬頭,終于看到漫天的飛雪,上的熱度降了。拍拍姜顛的肩,幫他把帽子拉上來,想他的頭,作進行到一半卻又突然卡住,最終,還是把手抄進口袋。
“走吧,回去吧……”
雪下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姜顛去參加后半組實驗競賽。
這場選拔賽,會在最后選出5名績拔尖的學生,作為中國隊代表去參加明年6月底在芬蘭舉行的國際理奧林匹克競賽。一共兩道實驗題,需要用到標尺、放大等實驗儀,主辦方會在明天下午統計出個人名次,為他們頒獎。
姜顛發揮地很好,兩道題他都做出來了。
出了考場,他和隨行老師請假,像一陣風似的朝酒店跑。進電梯時,還和酒店的服務生撞了下,導致肩膀被電梯門卡住,直接撞擊發出了一聲悶響。他卻顧不上,連三拒絕工作人員要送他去醫務室的意,一口氣跑到房門。
可程逢終究還是走了,在桌上給他留了便條,告訴他房間定到明天中午,他今晚可以繼續住在這里。
姜顛恍恍惚惚地在屋走了幾圈,是把口袋里兩張頤和園的門票給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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