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完，許辭音微仰頭，對上阿景著掛著淚珠的睫時，才意識到兩人之間的距離有點近了。

都怪在家的時候貓順手了。

將臟兮兮的巾往垃圾桶一扔，許辭音忙著手，阿景干杵在一旁，不知道在跟誰慪氣似的，一不像柱子。

哦，還是淚腺發達的柱子。

口袋里的錢從來沒像現在這麼燙過，阿景郁悶低下頭，腳尖對著一塊小石頭，他輕輕踢一下，石頭翻了個面，像是被震碎的磚。

他想起建筑隊里掄錘的砸墻師傅來，師傅砸一天墻，賺四百塊。

四張紅票子，被沾滿灰的手翻來覆去倒騰好幾遍，然后心滿意足地遞到他老婆手里——

一個磚仔細的瓦工，兩人每天賺一千塊。

阿景很與外人流，一來是因為他反應慢，時常結，二來呢，他人傻，每天占據他大腦最多的人便是許辭音，他勻不出多余的力去想別的事。

他對外界的人和事都帶了莫名的戒備，時刻都抱著自我保護的姿態，他的大腦像是被格式化過一般，一片空白。

所以，他只能觀察著周圍人的言行舉止，理一部分得可憐的信息，接著運送到他的單線程大腦中。

變聰明倒不至于，他只是一直在揣許辭音丟下他的原因。

陳五說，男人不賺錢是孬種，阿景潛意識覺得這人有點不靠譜，所以不信他說的話。

但通過觀察砸墻師傅老婆到錢時那心花怒放的表，和小心翼翼將錢收起來的作，阿景確定了。

音音一定是嫌棄他不能賺錢。

所以他開始存錢。

他好想見音音。

他腦子里只有存錢，仿佛存錢和許辭音之間連著一線，錢存夠了，許辭音也就出現了。

事實果然是這樣。

站在走廊外瞥見許辭音背影的一刻，他還以為自己在做夢，但有力跳著的心臟不能騙人。

他心里還存著些在公車里的怨念，怨念和他的思念纏繞在一起，難舍難分，搞得阿景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辦。

他想讓音音看他賺的錢，又想先問問，那天在公車外，為什麼假裝不認識他，他回去后真的傷心了很久。

可那些纏麻的心思，連帶著相遇的雀躍，都在許辭音把錢塞回他口袋的一刻，通通碎掉了。

不要。

居然不要。

阿景實在是忍不住那些不爭氣的淚水。

他又吸了吸鼻子，決然地將腦袋轉回去。

“為、為什麼、”

對上他這句沒頭沒尾的話，連帶著通紅的鼻尖眼眶，許辭音皺了皺眉，揣了一會，不確定地開口。

“你是想問我那天為什麼要離開嗎”

阿景沒點頭也沒搖頭，只是執拗地看著許辭音的眼睛。

做疑表時，臉有些上揚，杏眼圓圓的，微微抿起，像是在認真等他的回答。

只是看著，阿景心里最后的那點怨懟煙消云散。

音音對他這麼好，他不該和慪氣。

許辭音看這人的表一會一會晴，此刻又不知道想通了什麼事，面部線條都和下來。

他點點頭，嗯了一聲，帶出約約的哭腔，像是了天大委屈的小媳婦。

許辭音嘆口氣，有些心累，知道不能再把那些老舊的說辭搬出來用了。

這人是個絕對的唯心主義者，得不到想要的答案，他只會一遍又一遍地纏著。

而知道，自己的那套說辭，絕對不是他滿意的答案。

緣分真是太可怕了，在家門口都能見。

“你不”

“為什麼、裝不認識、不認識我。”

兩句詢問疊在一起，許辭音愣了一下。

什麼裝不認識他

可惜還沒問出口，便被一陣力量帶過去。

下一秒，一個暖呼呼的膛上來。

被迫擁抱的覺不太妙，尤其是擁抱的人不太講理，勁也不小。

鼻尖充斥著香皂的味道，許辭音覺自己的脖子的，是阿景來回蹭。

“放開我。”

許辭音心虛地抬抬，用腳尖勾著關上門，生怕被誰給看見。

“我、我不要。”

這人理直氣壯。

“你又騙我。”

他難得說了句不結的話，帶著濃濃怨念的控訴。

“你、你、你又要、讓我吃飯......”

阿景頓了頓，憤憤不平補充道。

“然后，然后送我走。”

天地良心，許辭音恨不得跳出來發誓，剛才只是客套一下而已，順便轉移話題。

沒辦法把阿景當做同齡人來看待，甚至潛移默化中，許辭音已經把他當一個無理取鬧的小朋友，或是一只無比粘人的大型犬。

“行吧，又被你猜對了。”

許辭音莫名想逗逗他，誰知道下一秒，脖頸上傳來微微的熱意。

竟然是又哭了。

“你果然、騙我嗚嗚嗚......”

阿景徹底不住哭腔，邊噎邊講話。

“為什麼、不要我的錢，我現在能賺錢了，我還會、還會洗服、地板，為什麼還、還不帶我回家......”

他越哭聲音越大，邊哭還不忘推銷自己。

兩人離戶門很近，隔壁工人已經下工了，走廊的腳步聲越來越雜。

開發商送的門隔音有點差勁，許辭音聽到有人在家門口停住腳。

“奇怪了，是不是有人哭的靜啊”

“老張，你聽到沒”

下一秒，哭聲戛然而止。

“唔唔唔......”

阿景哭得正起勁呢，突然被捂住，他一臉不解地抬起頭，瞪大眼睛看向許辭音。

“別哭了。”

許辭音著聲音，一邊注意著外面的靜。

阿景眨了眨眼睛，盯著看，睫上掛著的淚滴順勢滴落下來。

“哎，奇怪，剛才我明明聽到了。”

“行了，別在這疑神疑鬼了，趕回家吃飯吧，老婆孩子還等著呢。”

幾陣腳步聲后，走廊重新安靜下來，許辭音放下舉得有些發酸的胳膊，順便沒好氣地在傻子不算干凈的上蹭幾下，權當是手。

“你還不讓我哭......”

阿景沒完沒了，扯著的袖口繼續控訴。

許辭音徹底沒招了。

天空暗了下來，坯房當然沒燈，整個家里昏沉沉的，不是個說話的好地方。

猶豫了幾秒，下意識了口袋里的車鑰匙，后阿景依舊跟狗皮膏藥似的賴著不放。

許辭音嘆口氣，語氣里帶了些無可奈何。

“算了，你先跟我下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