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啊，阮副署長，又破了一個大案，看來升遷近在咫尺。”

昂威在膝間抻開報紙，瞇眼淺讀了兩行，散漫恭維半點不過心。

一件連環殺人案，牽連泰國，中國和老撾三國，被一舉殲滅，阮妮拉拿到了頭等功勛。

曼谷警察署總共有兩位副署長，阮妮拉在其中是公認權力最大的一位，只在署長之下。

現任署長年事已高，已經基本不參與大案偵破，只等著退休，功偉績，阮妮拉是毫無爭議的那一位，上位只是時間問題。

阮妮拉聽罷，難掩下高揚，表得意，淺笑了兩聲，低頭擺弄了會自己剛做的甲，然后揚在水晶燈下，仔細欣賞著。

“那就借你吉言。”

不遠旋轉樓梯，踢踏聲由遠至近，由高到低。

丹帕著黑浴袍，狹長的眼尾，漾開來佞的紋路，氣有些凝重。

恰逢廚房的阿嫂將餐桌準備完畢，一家人齊齊落座碩大橢圓餐桌。

“我聽說這段時間，你的手下了暹羅兩個場子，我有沒有叮囑過你，做事要懂得留后路，年輕人有火氣我理解，意氣用事要不得。”

丹帕看起來心并不是很妙，側頭示意傭人開了紅酒，嘆了口氣。

“現在四海集團走上正途，正是蒸蒸日上的發展關鍵時期，你不要給我惹太多事，留了把柄。”

阮妮拉很會看臉，嗅到空氣中暗涌的怒氣，傾挽住丹帕的手臂，聲細語，“什麼怒啊，一家人吃飯高高興興的，Leo做事有他的原則，你年輕的時候不照樣風風火火，打打殺殺的，我看吶，他像你。”

“比我能，比我還不怕死。”丹帕輕嗤一聲。

昂威不聲地聽著老子的訓斥，悠悠倒向椅背，角微微浮，左手輕輕搖著紅酒杯。

“陳老板，你這麼清廉，做什麼黑社會，干脆做慈善家得了，天天做政府的好公民，接采訪上上報紙就好了。”

昂威知道他老子的道貌岸然，四海集團做到今天這個地位不容易，他是不愿意放棄這巨大的環。

但是黑利益，他也割舍不下。

夜幕下的生意就那麼多，市場就那麼大，還要和暹羅幫分一杯羹，丹帕自然是不愿意的。

所以利用昂威的野心，對賽欽不時的下馬威，丹帕自然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默許的。

但是，賽欽上面頂著天，玩鬧可以，真要踢穿來，也不好收場，所以適當的時候，他就要出來假模假式勸導幾句，做給外人看。

免得閑言碎語說他教子無方，放任兒子刻意挑釁，同時，也是提醒昂威，做事有度，打人傷筋骨頂多弄廢就，別要了命。

要說四海幫表面之下的生意正大明違法，也談不上，只不過確實上不了臺面，大家心知肚明。

泰國賭，但有很多法律可以鉆，全泰國的地下賭場，四海幾乎占了百分之六十。

另外就是軍火，地下錢莊，這些產業，都藏在四海集團黑幕布之下。

現在全都在昂威一人手里，丹帕擔心他越界，理所應當。

其中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他擔心他這狼十足的兒子，收不住狼子野心，破了他們父子之間僅有的原則。

這個原則，就是毒，丹帕說過，做毒死無葬之地，永不翻。

為什麼說地下賭場，軍火暹羅幫至今為止還未和他們鬧到明面上，一來他們確實沒有昂威心狠手辣，場子弱怪不了旁人。

二是，他們的主業是毒，那是個要顧命的產業，自然只能顧左不顧右，其他的垮了就垮了，不至于真的大干戈，傷人損己。

很多次，丹帕都從他這個兒子的眼中窺出，似乎他的目標并不只是暹羅幫的地盤。

“你知道賽欽上頭的是誰嗎，他上面的人要他活一天就活一天，要他死就死，緬甸現在全國上下搞毒，泰國政府隨時會著手，現在參與就等于同政府作對，自己去送死。”

丹帕說得激，甩開阮妮拉挽住的手臂，輕咳兩聲。

昂威漫不經心舉起雙手，一副無辜的樣子，“我可沒說我要犯法，你別害我。”

他挑了挑眉，玩世不恭的樣子故意打趣他老子。

丹帕倒著氣，聲音拔高一度訓他，“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接軍方的人的用意，冥頑不靈，你老子我混跡泰國幾十年，你當軍方是吃素的。”

昂威一口紅酒醒得剛好，仰頭飲下一口，角噙著淡漠，深邃不見底，“你做不的事，未必我做不。”

他俯夾了一片鹵鵝，味道剛好，口即化，拎起膝上的雪白餐布慢條斯理地，邪邪笑著。

“我要是你，就趁早退休，幾年安穩日子，兒子比老子強，你該慶幸。”

丹帕手枕著餐桌，拍著脯，緩解激，不應他這混不吝的話。

父子之間，無論如何不能算作硝煙，頂多做探討。

丹帕如今的力，實在沒力氣和他爭辯。

“這個月開始，我就會去他庸坐鎮，無論如何，你在曼谷老實點。”

傭人遞過來蒸熱的巾，丹帕捂住口鼻，讓舒服些。

他庸，是泰國北部靠近緬甸的一個城市。

四海集團和政府合作的一個大開發，需要在那里建廠，他庸風景不錯，空氣清新，丹帕常年肺病，當去修養。

這事，只有陳家人知曉。

一幫之主不在，必定討來子，消息封死，才能保一方平安。

阮妮拉地給丹帕盛了一碗湯，眉宇間擔心不已，“老公，真不需要我陪你去嗎，你邊沒人，難免擔心。”

丹帕覆上的手，安，“有貢猜在，一切穩妥，你留在曼谷，給Leo背書。”

哪是擔心男人，不過是又怕某位狐貍鉆了空子。

不過丹帕近年不是很好，有心無力，倒也放了半顆心，也不再追問，顯得不善解人意。

這個原配之位，穩坐了快二十年，誰也不能搶走，年輕時就不懼，現在更是無畏。

阮妮拉嗯了一聲，眼底深沉，靜默喝湯，一顆七竅玲瓏心一秒之間翻涌數回。

話題轉回到昂威上，阮妮拉抬眼問，“上次那個比楊中將如何，有沒有收囊中，警署上面有人識，說是四個區域中將里，弱點最多的，難度應該不高。”

昂威擺弄食指指環，眼底不知什麼，“這個老頭最大的弱點就是好和好財，是最好拉攏的一個，同時也不重用，負責的區域也是最偏遠的一個，但有總比沒有強，留著總有可用之，已經為我所用。”

漫不經心的語氣，就像在說一顆無用的棋子，還只是他布局之中，最小的那顆。

丹帕的紅酒是收藏的陳年老酒，烈得很，昂威酒雖好，半晌也喝得燥熱。

開來的車自己開不回去，坤達臨危命開了勞斯萊斯商務車來接。

夜漸深，頎長的影倒在后座黑暗之中。

坤達開車，偏頭問他，“爺，回哪兒？”

昂威不住陳宅，自己住幾條街外湖邊的別墅，素來生活寡淡，也沒養人，偶爾去酒吧，近來也去幾次夜總會，倒是問一保險。

骨節分明的手指著煙散漫地搭在車窗外，車開得快，火星飛濺，手扯開襯的扣子氣，雙懶散地叉開在后座，仰頭呼出煙霧，閉目養神。

臨近一月，湄南河的風有了些涼意，吹得他心煩意，也或許是酒的作用。

不知道怎麼地，腦子里忽地就想起了那顆痣。

他將手回猛地吸了一口，微弱的橘亮在黝黑里點亮他的和凌冽眉眼，兩腮一瞬凹陷，又一瞬膨脹。

他順手將煙從車窗丟下，沉聲吩咐坤達。

“去檀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