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見面禮
秦知宜沒注意到謝晏不贊同的反應。
又沒想研究這古玉鐲價值幾何,更沒想過典當之類荒唐的做法。
秦知宜琢磨它,純粹是出于欣賞。
再好的東西,再珍稀的寶,沒有人賞玩,也就沒有了其存在的意義。
秦知宜認為,自己沉心觀賞,亦是在為珍奇增添彩。
一雙手四指頭仔細著玉環,舉起來迎著,一點一點逐步轉。
兩名近伺候的婢,晚桃和早晴一左一右站在側,也彎腰來看。
三人喋喋不休,誇、誇純、誇水頭。
滋滋地欣賞罷,秦知宜又將玉鐲戴回手腕上。
皓腕瑩潤,將玉鐲襯得更幽綠。
綠鐲濃深,將手腕襯得更膩白。
不過這鐲子對于秦知宜來說,還是有些略大了,擡手時會到手臂中央,將袖得垮下,出一截藕白玉臂。
謝晏很快別開眼,不再看。
植于心的禮節,非禮勿視,即使已經是他的妻子,一時也改善不過來。
他沒法做到心安理得看的。
秦知宜接著研究收獲的其它見面禮。
謝晏的祖母出手最闊綽,給了一柄如意和一副玉組佩,
秦知宜很喜歡,當即讓人把如意擺在謝晏的多寶格上,又將玉佩掛在拔步床立柱上。
玉驅邪避兇,滋養氣,秦知宜每日在床上睡覺的時間近乎一天的一半。
掛在床頭日日近距離接,睡覺又能養人。
這兩件事相輔相,再合適不過了。
二嬸和三嬸給的都是珠寶首飾,都是好做工好樣子,看罷過後,秦知宜讓晚桃收在的妝匣裏。
秦知宜邊的東西,尤其是喜歡的,從沒收在箱子裏護著藏著的。
越是喜歡,越是常常賞玩、使用。
有們這樣忙忙碌碌,鮮活熱鬧,子談之聲巧笑倩兮,本屬于世子的屋子,全府最沉靜嚴肅的棲遲居,驀然像是換了一副面貌。
像是秦家的閨房似的。
秦知宜所到之,哪怕是第一次到的地方,也像是悉的舊。
桌椅案凳全是,只憑人來用。
要觀什麽,從不眼去瞧,更不會東張西,而是落落大方地看。
因此沒有陌生怯懦之。
在收拾見面禮的時候,早膳已經呈了上來。
因為正廳用飯的圓桌被占了,只好擺在炕桌上。
秦知宜聞到香味,站起來,轉走到炕榻坐下。
這會兒才覺到了。
看了一圈,指著認不出來的一道白小菜,糯質地,切菱形,擺花瓣樣的問。
“夫君,這是什麽?”
謝晏一個不通庶務的貴公子,哪裏認得廚房的新菜?
他看了眼他的隨侍瓊林,示意他來答。
瓊林愣了愣,又看向張羅送菜的婢,眼神求救。
好在,這回終于是找對人了,婢為秦知宜介紹。
“夫人,這是用魚糜做的魚糕,可以沾梅子醬吃。”
瓊林松一口氣,低頭退到一邊。
他暗暗地想,世子娶的這位夫人,真是與衆不同。
瓊林是從小跟在謝晏邊長大的,陪他讀書練武,知世子邊的人和事。
就拿滿府的姑娘來說,沒有一個會像秦知宜這麽隨。
尤其是三姑娘謝盈,更是文靜嫻雅。
若換了們在這桌上吃飯,不但不會問不認得的菜,甚至連有什麽菜也不會特意地去看。
與家人一同吃飯時都如此,更別提與外人了。
秦知宜和謝晏這才新婚,兩人雖是夫妻,彼此卻并不知。
若換了其他姑娘,和這樣份的人一同用飯,恐怕連話也不會多說幾句。
食不言、寢不語。
高門大戶規矩森嚴,謝家小輩中,以謝晏為標榜,更是嚴于律己。
見多了規規矩矩的場面,夫人這樣隨活潑,真是讓人一時不太適應。
瓊林去瞧世子。
他想,世子應當更不習慣。
觀他舉止,自顧自用飯,眼神也不與秦知宜接洽,似乎在刻意避免談。
秦知宜聽聞是魚糜糕,舉筷子夾了一個,咬了一小口。
品嘗過罷,沉思了一會兒,又換另外的吃食品嘗。
這期間倒沒有自顧自地侃侃而談,但是看表和作,似乎對這些吃食不太滿意。
瓊林還以為夫人會和世子說許多話,但沒有。
秦家雖不像謝家有這麽重的規矩,倒不至于在飯桌上多多舌。
秦知宜在父母雙親教導下,在外懂禮矜持,不說為人表率,起碼不落人口實。
只不過在家裏隨而為。
用秦母的話來說“倘若在家都不能隨心所,人活著,還有什麽意思”。
嫁到謝家,把謝晏這個夫君當作親人,把棲遲居當作自己的家,所以才像出嫁前在家中那樣松散。
瓊林以為,按秦知宜自來的子,會點評一番菜式。
可他不知道,秦知宜并不是話多的人。
只是想什麽就說什麽。
嘗過吃食後,心裏有想說的話,但因為裏有食,暫且先下不提。
比起熱鬧,秦知宜更在意自己的儀容。
那麽的姑娘,怎麽會容許自己在用膳的時候有所不雅呢?
直到吃罷了,又用清茶漱了口,秦知宜才閑適開口。
“魚糜糕不夠彈牙。”
滿屋子目都朝看了過來。
謝晏正頷首用茶,端著茶盞的手停頓。
他看向秦知宜,沒有接的話,但也沒有不讓說的意思。
嫁為他的妻子,吃穿用度有什麽要求,他合該都一一滿足。
世子院管務的方媽媽是從前侯夫人特地撥過來的老人。
看懂謝晏的意思,立即用心去聽夫人的指點。
待夫人說完,會專程去廚房傳達。
秦知宜一邊想,一邊一字一句道。
“魚茸該打得再細膩爛些。另外,用東海的鮸魚來做魚茸為最佳。還有那粥,該用中翅的活來做才好。”
方媽媽聽了,暗暗咋舌。
鮸魚是海魚,價錢金貴不說,最重要的是難買。
用翅的活來做粥,一只攏共兩只翅膀,要做一鍋粥,得用多只?
早聽聞秦家祖上積金累玉,富貴殷實,沒想到秦家人食不厭膾不厭細到了如此地步。
侯府如今的境況,不說是鼎盛時期,也是如日中天的。
威靖侯在如今三公五侯之中,算是頗有地位和權勢的了,可侯府殷實富貴的生活,竟還是不及秦家。
其實以威靖侯府的家底,達到秦知宜所說并非難事,只是謝家人都不重口腹之,不貪圖樂,如今這樣的吃穿用度盡夠了。
再者,侯夫人目長遠,持家有方,更不會揮金如土。
因此,聽罷秦知宜指教過後,方媽媽下意識去瞧了世子一眼。
見謝晏點頭應允,方媽媽這才敢應聲。
“是,夫人,老奴這就去跟大廚房通傳。”
秦知宜笑:“麻煩這位媽媽了。”
用膳的事告一段落,謝晏起。
“隨我單獨去見父親母親,說幾句己話。”
秦知宜點點頭,隨他站起,卻不是整裝出發。
“夫君稍等,我換裳。”
隨後,帶著婢走向室,留謝晏困不解。
這正紅新裝是早上出門才換的,短短時間,怎麽又要換?
無奈,謝晏只好又坐下,等秦知宜準備妥當。
這一等又是一刻鐘,才見到煥然一新的秦知宜施施然走出來。
不僅換了件鵝黃繡折枝鑲兔的馬甲,瞧著活潑討喜,一改方才正紅褙子的大氣明豔。
另還大費周章地拆了端莊高挑的發髻,換低矮溫的隨雲髻,簪了絹花,兩支金簪。
不似方才的頭面那麽繁複。
從頭到腳都換了,難怪進了室後久久沒出來。
謝晏漠然地問:“還有別的要準備嗎?”
秦知宜搖頭:“沒了呀,走吧夫君。”
兩人帶著仆從又出門,本來無話,謝晏也沒想多問為何要更,重新梳妝。
可秦知宜倒主和他有話說。
“夫君,你看我新換的這好不好看?”
謝晏:“……”
他不是會甜言語的人,也不適應。但既然秦知宜問了,他還是回應:“好看。”
可讓誰來聽,也不覺得他說的是真心話。
謝晏就像一塊冰做的空心人,也只有秦知宜頭腦空空遲鈍不多心,不介意他到底怎麽想的。
還是對他解釋:“我不紅,太豔太滿。既然是見父親母親,能不穿就不穿了。”
其實這話說的,也不像是為自己的行為作解釋。只是想告知謝晏,不喜歡紅。
謝晏:“知道了。”
他準捕捉到了話中重點。
這兩個人,一個東一個西,一個南一個北,但是在某些方面,倒是有著旁人所不能理解的和諧。
就好比這段對話,無論是讓秦知宜邊的人來聽,還是讓謝晏邊的人來聽,每一句都讓人提心吊膽。
秦家的人,怕謝晏的敷衍冷淡讓秦知宜傷心。
謝家的人,也怕世子不通兒心的言行惹夫人不喜,令新婚夫妻越來越疏離。
他們還指鮮活笑的夫人,能讓世子多一些嬉笑怒罵的人氣兒。
旁觀人多心多想,然而人家夫妻兩個,各自都好好的。
秦知宜還心想,他既然知道了不喜歡紅,回去讓人把床品都換了,就不必再費口舌解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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