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言瞳孔驟,一時呆住。
莊念為什麼哭?
因為心疼?在乎?擔心還是在意?
又或者,是厭惡?恐懼?被無奈?
顧言想知道,發了瘋一樣想要弄清楚。
“為什麼哭?嗯?”他收掌心,虎口更用力的抵在對方下上,“莊念,你敢不敢看著我的眼睛,說一句實話。”
莊念淺的瞳仁撞在瞳孔里,像驚的兔子,抵著,只想要鉆回。
顧言上前一步,幾乎口著口,不給他逃的機會,“想不想知道我為什麼發燒?傷口又為什麼會染?”
莊念像是被人扼住了嚨,驟然失去了下一次呼吸的權利。
“不...我不想。”他驚恐的看著顧言,眼淚卻是止不住的,一次又一次模糊了雙眼。
為什麼,還能是為什麼。
會為了見一面就跑去撞車的瘋子...
他不來就不吃藥,他走了就放棄治療,還能是為了什麼...
顧言在用傷害自己的方式見他,留住他...
一次,又一次。
似是終于反應過來莊念乖順的原因,顧言嗤聲一笑,“你都知道了,你從進門起就知道了是不是?”
他的話像一句疑問,語氣卻是毋庸置疑的篤定。
莊念被退至墻板,退無可退只能直面顧言的問。
“你不看我的傷口,你害怕,是因為你知道我只是為了找個正當的理由見你。”顧言低聲音自嘲似得呵笑一聲,拭去他臉上的淚,“所以你呢莊念,你為什麼來,又為什麼要哭?”
“瘋子。”莊念近乎無聲的吐出兩個字,眼里濃稠的難過也遮不住眼底的驚慌。
“我是瘋子。”顧言看著他,憤怒、不甘都變了說不盡的委屈,“我只想聽你一句實話。”
“什麼實話!”莊念猛地推開顧言,歇斯底里的吼道,“實話就是我討厭你,厭倦了你,七年前我就已經說過了你忘了嗎!”
“什麼前途,什麼變我的前途。”莊念向旁邊踉蹌了一步,撐著墻面勉強站穩,他胡抹掉眼淚,嗤笑一聲,“可笑。”
顧言頎長的形因這兩個字僵住,落在側的指尖幾不可見的抖,不得不用力攥了拳,為自己留存下僅有的面。
“我會哭,呵呵,你想知道我為什麼哭?”莊念側頭看著他,淡漠的眸子被擋在水霧當中,“因為我煩了!”
“什麼前途、名聲,那些不過就是我厭倦你的借口而已!是我為了擺你的糾纏而找的借口!”
他聽不見自己的聲音,只有悶在耳朵里急促的心跳和重的呼吸,每一次響起都疼到骨頭發。
“你能不能不要再發瘋了,能不能放過我,我已經有人了,我的男朋友對我很好,我他...我...”
“他?”顧言突然出言打斷,垂眸審視著他,不知為什麼,剛剛臉上的難過和絕淡了些許。
他上前一步,點墨似得眸子一瞬不瞬的凝著莊念,“那為什麼不去照顧你生病的男朋友夏青川,要跑來我這?”
“什麼?”莊念一時啞然。
拙劣的謊話被當眾拆穿,莊念的臉上出現一無助的茫然。
七年前他親口說出這些違心的話,差點死在去追顧言的路上。
七年后他還要再重新說一次,這無疑是又一次凌遲。
他疼的無法在思考,所有的掙扎都在剛剛的歇斯底里中傾盡了,如今只呆呆的問,“你怎麼知道?”
顧言那雙沉的眸子終于明亮了些,坦然道,“因為是我的人看著他給你打的那通電話。”
顧言不易察覺的掃了一眼莊念疤痕凸起的右手手腕,皺了皺眉,轉回辦公桌前出一只煙點燃。
吸的太急偏頭咳了兩聲,臉似乎更白了一些。
這一場談話仿佛耗盡了兩人的心。
一個極力試探,一個拼命藏,最后清醒過來又都覺后怕,陷裹足不前的境地。
“你走吧。”顧言說,“我明早要飛一趟臨市。”
年人的世界里存在著許多心照不宣的回避。
不把話說盡,不把事做絕,永遠有回旋的余地,小心翼翼的讓人難過。
莊念蜷了蜷激過后余的指尖,過了好一會才啞聲說,“你的傷口,我要看看。”
顧言不再向他討要一個合理的解釋,這讓他短暫的松了一口氣,也清醒了一些。
怕對方又以什麼不好看為理由拒絕,莊念又補充道:
“你應該不想因為傷口影響明天的工作。”
他臉上還帶著過激反應后的木訥,眼瞼著紅,淺的眸子還是的。
像是了天大的委屈似得,讓人看了心疼。
可他的語氣卻已經先一步恢復了冷靜,甚至疏淡。
顧言睨著他,攆滅煙,勾手了上向外走。
出了書房,外面擺著一張雙人床,斜對面是純黑的真皮沙發,對著的電視墻上放了兩臺音響,靠窗的位置還有一架鋼琴,音響的遙控擺在上面。
外面的燈亮一些,他腰側的傷口看上去更加刺目。
不但沒有結痂,周圍還出現了非常嚴重的紅腫。
顧言打開音響放了一首輕緩的音樂,緩步走向沙發,趴在上面,一副不會再開口的模樣。
莊念帶上醫用手套在他傷口周圍輕輕按,著專業的口吻嚇唬不上道的病患,“再耽誤兩天就可以切開進行引流,清除創面壞死組織了。”
他在來的路上買了利凡諾,敷促進傷口炎癥的消退,大部分患者可取得較好的治療效果。
“如果今晚不發燒就沒問題,如果繼續高燒。”莊念想了想說,“最好有隨行的醫生跟著你。”
顧言腹部的繃,想是疼的厲害。
莊念輕輕嘆氣,“我明早會再過來一次,晚上如果有事也可以隨時我,我就在隔壁。”
顧言從沙發上起,側仰著頭,“你要回去住?”
他點了點頭,收好自己的東西,轉離開。
莊念高中之后就只有年節會回這里住上幾天,大學跟顧言分手之后就沒再回來過了。
他站在院外,猶豫著先給‘老師’發了條信息,得到允許之后才推門進屋。
莊均澤正坐在沙發上看國外最新發布的外科研究報告。
屋還是獨居男人特有的清冷味道。
聽見開門聲,莊均澤從眼鏡下掀了掀刻薄的眼皮,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質問道,“事考慮的怎麼樣了?”
他們上一次見面應該是幾個月前老師生日那天,不歡而散之后他又發過幾次消息過來,都如同石沉大海。
“老師。”莊念換好鞋恭敬的了一聲,開口答道,“出國的事我不會同意,無論您問我多次都是一樣的答案。”
莊均澤將手里的報告摔在沙發上,一如既往的火冒三丈,“出國從醫才有機會拿到更高的就!才有可能為國際上最頂尖的外科醫生!”
“老師,我已經按照您的規劃做了一名醫生,其他的,真的抱歉。”莊念欠了欠,“我明早就走,先去休息了。”
腳步頓了頓,莊念看桌上的煙灰缸,多說了一句,“我幫您約了下個月的肺部篩查,別再煙了。”
說罷,他提步往樓上走。
小時候只覺得老師嚴格,嚴格到讓人懼怕的地步。
不過老師給了他這麼好的生活,讓他不用生活在孤兒院,他不想讓老師失,于是盡數接納他,表現的很乖。
后來莊念才漸漸會到,他不過是莊均澤用來滿足私的一件工而已。
他必須要為一位頂尖的外科醫生,在國際上嶄頭角,然后站在至高點上把恩師莊均澤介紹給全世界。
他不用有多余的,不可以有醫生之外的追求,他活著的目的,就是完莊均澤的追求。
啪!
高爾夫球桿猛砸在后背上時莊念有一瞬間愣怔,之后才覺出巨痛。
他微微躬,未及反應就又挨了一下。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又和那個顧言攪合在一起了。”莊均澤瞠目裂的揮高爾夫球桿,“不出國,我今天就打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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