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星的照，驅散了清晨的寒。

儲水管道投下了大片的影，那片藏著尸的田地，卻顯在照中。

我喊來了六月警長，那是一個脾氣暴躁的中年大叔，絡腮胡，眼睛不大，但眼神狠戾，皮曬得有些黑。

新漢的警長制度有些特殊，采取班制，由新計委員按月替。

六月警長急促地給我錄完口供后，就跑去了尸那里。

尸已經被完全翻出來了，面容沒有被破壞，竟然是我們的能生存課老師趙新遷，那個外號趙必勝的魁梧大漢。

六月警長沉著臉，一言不發。因為他趙新居，趙新遷正是他的親弟弟，也是唯一的弟弟。

我又被了過去，被六月警長反復責問著各種細節，從見到尸的狀態，到怎麼挖掘的尸，反復問了好幾遍，最后實在沒有多新發現后，才在旁人的勸告下，勉強放過了我。

我雖然站在他的旁，但覺距離這個男人好遠，他面無表的臉上，其實蘊含著森嚴的煞氣。

他糙的手掌握著，似乎在和未知的兇手較著勁，殺氣騰騰。

冥冥中，我覺籠罩在新漢頭頂的暴風雨，正在更加迫地聚集著。

我不知道暴雨何時落下，只知道，在新漢這片彈丸之地，我本沒有躲避的機會，我也會被席卷進去。

“哥！”

莫筱筱從圍觀的人群里了出來，朝我跑來。

已經是上學點了，四面八方的田埂匯聚來了幾十名年輕學生，他們最好熱鬧，把這片休耕田圍得水泄不通。

相比起來，上個世代的大人們對生死卻更加麻木，負責這幾片田地的莊稼漢子，只是驅趕著看熱鬧的學生，別踩壞了旁邊田里的稻子。

“莫筱筱，你別過來！”我主迎了過去，不想讓看到鮮淋漓的尸。

但還是沒來得及，莫筱筱小的型，輕易過一層層人群，麻利地鉆到了田地里，一眼就看到了還沒蓋上白布的尸首。

但比我想象中的要堅強，只是臉變得慘白，并沒有像我一般吐出來。

六月警長終于從沉悶中離，對著協警道：“讓人群散掉吧，小鬼們該上學了，別在這里瞎看！”

我這才帶著莫筱筱離開，拐到一沒人的田埂時，莫筱筱捂著，示意我停一下，就見鉆到一旁的稻田里吐了起來。

待出來，我問道：“沒事吧？”

“沒事。”

莫筱筱搖搖頭，卻有些泛白。

我知道，撐到現在才吐，就是不想在同齡人中怯。

有著一顆極強的好勝心，雖然總用的不是地方。

·

到了廣場，我們便分開了。

我的課表上，今天上午是能生存課和化課。

但趙老師的意外亡，讓能生存課無法進行，臨時由高老師代班上歷史。

地下教學室，大部分學生還沒有聽聞晨間的兇案，只知道生存課被取消了，很是開心，上嘰嘰喳喳個不停，因為生存課是所有課程中最苦最累的，哪有聽高老師講故事來的輕松。

但隨著路過藏尸田的學生們，把趙老師被謀殺的事一說，整個教室很快安靜了下來。

這種安靜顯得有些沉悶，一直延續到了上課。

估計是被同事死亡的消息刺激到了，上課時，高老師的神狀態也有些恍惚，整堂課都沒再點人回答問題，就是自顧自地在說著，到了最后，甚至讓我們自己自習。

課休時間到，地下教學室卻一改之前的安靜，一下子喧嘩起來。

謀殺案所造的震撼，經過半堂課的消化，已經被濃烈的慌與驚疑所取代，

之前學生們的安靜，更多的，是猝不及防的消息，所帶來的震撼無語。

在新漢，死人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很多人都經歷過至親的消逝，但這種疑似謀殺的惡案件，卻是十四世代從未見過的“重大事件”。歷史課上，高老師曾說過，在新計委的統治下，新漢的歷史上并沒有出現過同類相殘的兇殺案。如今每日都會見到的邊人，卻遭遇了可能的謀殺，學生們在心慌的同時，也有種親眼見證歷史的奇怪覺。

我們從地下教學室里出來，去廣場上氣，大家三三兩兩地圍在一起議論著，莫筱筱也過來了，還帶著一幫學生。

是一群中年級的學生。

我還沒搞清楚狀況，就被他們圍了起來。

然后，就聽見莫筱筱對著的同學，開始了滔滔不絕的“演說”：

“……我哥當時臨危不懼，見微知著，從鞋子到跡，一點點找到了案發地點，這才揭開了這樁破天荒的案件！”

邊說還邊比畫，好像全程都在旁邊跟著一樣。

“你們是不知道，當時整個田地里那一個一片狼藉，小呂，要是你在的話，估計能直接吐出來，但我們兄妹倆就那麼鎮定自若地站在尸旁邊，跟著六月警長匯報我們發現一切的經過！”

“你也匯報了？”名為小呂的生奇怪道，“筱筱，發現尸的時候你也在場嗎？”

“呃……對啊對啊！我和老哥形影不離的！對不對啊，程木頭！”

莫筱筱側過頭，有些求救地看向我，眼神里帶著討好的神，我無奈地點點頭，又越發夸大起來，拼命地描述著“所見所聞”。

早知道一開始就該打斷的，如今越來越離譜了。

小孩子總是抓錯重點，把所有“新奇”的事，都當作可以引人注意的東西。特別是莫筱筱，雖然模樣漂亮的，但格太過執拗，很難和同齡人好好相，平日里就有些被孤立，如今為眾人的焦點，一時間忘乎所以了。

父親經常說小妹很聰明，但我一直認為莫筱筱只是小聰明，其實心智并不，果然如此，還沒有意識到這件事的嚴重——

新漢的書面歷史上，從未發生過如此惡劣的謀殺案。

第一世代的先賢們，駕駛著“高宗號”飛船迫降K0375后，頂著巨大的生存力，背靠著背，生死與共，才開創了這來之不易的定居點。

據高老師說，當時飛船上的人們，都是各行各業最頂尖的大拿，每個人都是保證定居點有效運轉的最寶貴資源，每個人也都隨時可能在變化無常的星球上死于非命。

同類相殺是最沒有意義的事，因為一個不慎就是全滅的下場。

但從建立定居點時流傳下來的互助神，隨著十三個世代的人口繁衍，以及定居點基本生存條件的滿足，逐漸開始變的疏于表面。

如今，在新漢這麼狹小的穹下空間中，又出現了這種駭人聽聞的謀殺，人與人之間的信任要如何維系下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