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磊為什麼會住在燈塔里？

當然不是大花臂科學家有什麼怪癖。

馬友嘆了口氣，說小高也是不容易。

管理局有宿舍，只是同當時的辦公地點一樣，遠在聆城。

三年前，除了在村里聘請的協管人員，管理局干部要到保護區來日常巡航執法，需要開車往返一百多公里，絕對是披星戴月的奔波。

高磊的工作質，又與其他工作人員不同。他是當時管理局惟一的研究員，既要監測保護區的海洋生態環境，又要負責珊瑚種群的保護研究，每天都離不開這片海。

所以他主放棄了聆城那套宿舍，申請就地住在南極村。

村里當然也不想委屈大科學家。除了住招待所，治保隊長林撈牛，也很歡迎高磊住進他家。但高磊說自己的工作經常要半夜下海，不太方便。

征求村委會同意后，他就搬進了海邊那座燈塔。

“從前燈塔上面的燈一亮，村里人就對孩子說，快些長，長大了同阿爸出海。現在燈塔下面的燈亮，村里人就對孩子說，好好學習，長大也當個科學家。”

馬友說完又笑笑：“小季你要開民宿，可以同小高多多流。他雖然才來三年，對這片海和周邊的環境研究得可比我們都徹。”

只可惜，這位花臂大科學家是反對開民宿的。季微瀾心中暗嘆。

送走馬友，開始打掃衛生。

整個房間的陳設停留在二十年前。尤其臥室里那張大床，半圓的金屬床頭雕花華麗，與手工風格的木制桌椅格格不。

季微瀾記得，小時候家里也有一張類似的床。想必是媽媽喜歡這種樣式，外公外婆才會特意買來。

拭床頭側的灰塵時，無意中發現墻上有一塊不同。

仔細一瞧，現在的雪白墻壁應該是重新刷過的，覆蓋了原本的墻面。這一塊就是當初的網之魚。

極為鮮亮的橙紅，是丙烯料。

盯著這塊橙，季微瀾眼前忽然閃過一幅畫面。

小小的，正像現在這樣跪在床頭，仰頭看著年輕很多的媽媽。

媽媽手里甩著把刷子，明亮的橙紅在墻壁上流淌，被渲染或開或謝的花瓣。花瓣周圍已經被涂一片炫紫，再往上，是醒目的碧藍。

媽媽回過頭來一笑，眼角也沾了些許。笑容是那樣的飽滿明亮。

季微瀾眨眨眼，想要看得更清楚些，畫面卻轉瞬消失。

這幅景是真實的記憶嗎？季微瀾不能肯定。

年印象里，媽媽就是個勤勤懇懇的民宿老板娘，從沒有這樣縱地揮筆作畫。

不過，記得媽媽說過，小時候特別畫畫，曾經把家里的墻壁和村里的圍墻都當畫布，最畫的就是鮮花和大海。

馬友也提到過，媽媽離開后，外婆就恨上了畫畫，還把媽媽留在家里的畫作都銷毀了。

會不會這面墻也曾是媽媽的畫布？

著那一小塊橙，再想想方才紅花阿婆對自己的態度，季微瀾心中一陣惆悵。

打掃完室，搬了一張椅子去院子。

小院正對大海。院墻只有半米高，完全不會阻礙視線。把椅子放在三角梅下，就這樣坐著眺海面。

仿佛錯覺一般，眼見著銀白鑲邊的浪似乎越來越遠，青黑的灘涂大片出現。

季微瀾后知后覺意識到：這應該就是傳說中的退？

“HI，漂亮姐姐！”院墻外突然響起一個悉的聲音。

居然是林蝦虎。

這孩子戴了頂明顯頭圍過大的草帽，以至于要用手扶住帽檐抬一抬，才能出快活的笑臉。

“聽說漂亮姐姐搬家了，我阿娘讓我給你送些東西！”

他咧一笑，舉起手中的紅塑料桶。

桶里是一套嶄新的碗筷，還有用飲料瓶分裝好的幾樣調料，鹽、糖、醋都有，醬油還分了生和老。

季微瀾趕謝過，又去行李箱中取出一盒巧克力給林蝦虎。

“哇塞，這個高級！”林蝦虎起來，眼睛瞪得溜圓，“凡人不可抗拒！我在電視上看過廣告哩。”

他了明的盒蓋和捆花結的綢帶，猶豫著抬起眼。

“太高級了，我只要一顆就好。”

“都送你，謝謝你和你阿娘。”

見季微瀾神篤定，林蝦虎抱著盒子蹭了蹭，還是還給。

“漂亮姐姐，能不能晚點再送我？”

他指指前面的大海：“我先去趕海，回來請你吃螃蟹呀。”

“趕海？”季微瀾這才注意到，除了拎給自己的這只塑料桶，林蝦虎腳邊還有一只塑料桶，桶里放了一把長的鋼鉗。

“對哩，水退了，正是夾螃蟹的好時候。”林蝦虎看看，“漂亮姐姐，你要不要去試試？趕海可好玩了，除了螃蟹，還能到各種好吃的螺貝。”

季微瀾心中一：海濱民宿的客人可以從村民一起去趕海，這倒是個非常有吸引力的賣點。

“好的，我同你一起去，需要做什麼準備？”

林蝦虎看看上的長和坡跟涼鞋，又指著自己上比劃：“要穿水和雨靴，你是不是沒有？”

他抓抓草帽：“你等一等！”

說完撒就跑，十幾分鐘后再跑回來，給季微瀾帶來了全套的趕海裝備。

除了水和雨靴，還有一只塑料桶，一把鋼鉗和一雙勞保布手套。

季微瀾換好裝備，就跟在林蝦虎后朝灘涂走。

雨靴是水魚嫂的，穿在腳上有些松。水是膠皮質地的，不氣。不過林蝦虎警告說，不能不穿，被海水粘在皮上會難，還容易生病。

“會發燒，不搶救還會死人！”林蝦虎故意用恐嚇的聲調說，又做了一個鬼臉，“什麼癥，高大科學家說的。”

“敗癥？”

“好像是。”林蝦虎拿出鉗子，朝灘涂下一，再拿起來就已經夾住了一只螃蟹。

“高大科學家說，海里有個什麼細菌。手被螺貝刺破，或者被帶細菌的海水沾上，就會得病。之前阿水伯兩條都腫了，好在他有汽車，送去省城才搶救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