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你的咖啡。”季微瀾將咖啡罐在手中轉了一圈，“手和復健都很功，日常生活自理沒有問題。醫生說再多適應一段時間，寫字也不會發抖。”

只是作畫不同。

國畫又是格外講究運筆的藝。

“那很好。”高磊口氣一如既往輕快：“我是看你喝得有點痛苦，怎麼，這咖啡不好喝？”

“好。”季微瀾又啜飲了一小口，在他的注視下招認，“就是太甜了。”

“我還專挑含糖含高的買。”高磊笑笑，“下海帶不了多東西。這樣一小罐，提神同時還能補充熱量，好。”

季微瀾理解地點點頭。

高磊又說：“有鄰居在照看紅花阿婆。緒穩定多了，不用擔心。”

季微瀾又點點頭。

短暫的沉默后，高磊手敲了敲石桌：“你說聽見海聲，應該是珊瑚石發出的。”

季微瀾哦了一聲。

對剛才聽見的海聲，與其說好奇，不如說是緒被牽引，有一種冥冥中得到安的玄妙。

偏偏高磊家要同談科學。

“這些珊瑚石腔都是中空的，雖然看不見，但總有空氣在里面流。振產生聲波，這你應該知道。”

季微瀾無語，惟有點頭。

“當然，珊瑚石部這點流太微弱了，即使發出聲音，以人類的聽力也是無法接收的。”

自認是個人類，并聽見聲音的季微瀾：“……”

高磊搖搖手，示意科普并未結束：“但是當人類把耳朵湊近，尤其像你剛才那樣趴著……”

他做了個手勢。季微瀾假裝不明白這是讓自己趴回去。

“小時候聽過海螺的聲音嗎？”高磊問，“清楚原理嗎？”

季微瀾點點頭，再搖搖頭。

“從海螺里能聽見海聲，是因為共振。海螺部也是有氣流通道的，當來自海螺殼外部的振與海螺部的空氣振頻率相同，就會形共振，讓聲音變得響亮，能夠被人類聽見。珊瑚石會發聲，也是這個原理。”

“外部的振頻率？”季微瀾艱地重復道。

“可以簡單理解為聲音。”高磊手敲了敲桌面，“不是什麼大響，就是日常生活中最容易忽視的白噪音。比如微風、細雨、隔壁阿嬸在踩紉機……低頻、均勻，即使被耳朵接收到，大腦也往往會屏蔽。但是這種白噪音，一旦被海螺或珊瑚石聚攏，在空腔中不斷反，就能通過共振放大音量，變你所聽見的海聲。”

他講解完畢，拍了拍并沒有沾灰的手，還十分順口地問了一句：“都理解了嗎？”

季微瀾：“……”

見這模樣，高磊笑起來：“其實你可以只記住一點——在南極村這一帶，大家都說這是珊瑚在唱歌。老人說，有煩心事的時候，就去靠著珊瑚墻坐一坐，聽一聽珊瑚唱歌，能轉運的。”

“科學家也相信運氣？”

“我不相信，但我聽過珊瑚唱歌。”高磊說，“珊瑚的歌聲就是大海的歌聲，的確能讓人心平靜。保持好心，做事總不會差。”

他看過來的目充滿關切，也充滿鼓勵。

季微瀾還以微笑：“多聽一聽珊瑚的歌聲，我記住了。”

接下來又是一陣沉默。

高磊并沒有完安就告辭的意思，也不知該怎麼說明自己并不需要安。

兩人就這樣坐在院子里，隔著一張石桌，一起朝碧藍的海面眺。、海風，還有剛學到的白噪音什麼的，在他們之間流。

世界安靜又舒緩，就像噩夢驚醒后依然蓬松的枕頭，或是心瘁時得到的一罐熱咖啡。

直到一小口接一小口，將這罐甜得發膩的卡布奇諾喝完，高磊才抬腕看了看表。

“走吧，現在還來得及。”

見季微瀾一臉不解，他朝海的方向抬了抬下：“不記得了？我們約好的，帶你去看間帶。今天落晚，六點之前都能趕海。”

的確，他們那天約好的。

季微瀾還打算介紹省城那位建筑師同高磊認識。也許研究珊瑚的他會知道，為什麼珊瑚石的房子不用粘合劑也能如此結實。

想來是誤了約定的時間，高磊才會過來找人，卻撞見了那樣難堪的一幕。

“對不起。”季微瀾歉然道，“我現在就去換服。”

雖然四肢乏力，也沒什麼心，但必須打起神來做點什麼。

實現媽媽的愿也好，向外婆贖罪也好，“保持好心，做事總不會差。”

一刻鐘后，兩人來到灘涂上。

水已經退到了很遠，灘涂上趕海的人和孩子還是那樣快活。

“靠岸的這一圈，是上帶，地貌主要是淤泥沉積。”

高磊示意注意沙灘的。干燥、微、略與界限分明，宛如被一條條線界破。

“最上面是大高朝線，就是水能淹沒的最高，只有數風暴或大時才會有漲到這里。除了藻類沒什麼生，也沒什麼可觀的。”

正在認真觀察的季微瀾：“……”

好在高磊很快就領著換了地方：“這里就是中區了，間帶的主區域，趕海的自選超市。看到那邊的礁石帶了麼？小低線差不多就在那里。”

他的口氣竟有些欣喜：“運氣不錯，今天落大，小低線很清晰。”

不明覺厲的季微瀾掏出手機，對著那條礁石帶拍照為記。

高磊又叮囑道：“你記住，平時趕海，最好不要超過那個位置。比較安全，即使漲后撤得慢一點也來得及。”

又指著遠方讓看：“過了小低線，現在出來的那一片地，都是低區。如果不是落大，平時都浸在水下。即使落大，暴的時間也很短，一旦漲很快就會淹沒。”

來之前，季微瀾想象中的“認識間帶”，是認識各種可的海洋小生靈。

真實的“認識間帶”，是努力分辨不同的地形地貌，記錄各種拗口的名詞，盡管稀里糊涂，也要趕在照片上備注“安全”，“不安全”。

“等等。”高磊突然瞇起眼向前方，“你別，我去那邊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