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凌隨便點了兩個菜，又要了兩杯熱水。

“你還好嗎？”

他擔心地看著芮，“要不要給你男朋友打個電話？”

芮咬咬，起說：“我去下洗手間。”

走起路來，腳步還有些浮虛。

餐館洗手間就在廚房角落里，芮關上門，給段泊安打去電話。

意料之，沒人接。

他應該還在巡山，沒信號。

足有兩分鐘，芮在猶豫要不要給他發個信息。

可說什麼呢？

說差點被人搶走賣山上去？

說那一刻，想的全是他？

然后把一個人的恐懼變兩個人的？

還是算了吧。

芮再出來時，菜已經上桌。

隔著幾張桌子的距離，和徐凌的視線對上。

他的眼眸，像是覆蓋著一層冷霧，給人一種晦暗不明的覺。

菜已經上桌，芮走過去。

徐凌給盛了碗熱湯，問：“你覺好點了嗎？”

他的聲線清潤，說話時語速不急不緩，溫至極。

許是休息得好，臉也比剛到民宿那天好看多了，上多了幾分儒雅氣質，顯得溫文爾雅。

芮嘗了口湯，很咸。

“我沒事，今天謝謝你。”

抬眼看著徐凌，“你怎麼會在鎮上？”

徐凌說：“我開了車過來，聽說山路不好開就停鎮上了。其實還好，就是彎道多了些，所以我打算開到民宿去方便一些。”

芮手指挲著水杯，“那家民宿偏的，條件也一般。”

“圖個安靜。”徐凌戲謔地笑了下，“你呢？是沖老板值去的嗎？”

芮搖搖頭，“和你一樣，圖個安靜。”

徐凌夾了一筷子土豆給，“就留這兒了嗎？”

芮挑了放里，也咸，咸得發苦，沒聞玥做得好吃。

“不知道……”

不是很想和他討論這個話題，眉頭皺，心里沒來由地焦躁。

徐凌便不說話了，安靜地吃了點東西。

等雨小了些，他們一起出了飯店。

徐凌說：“坐我車一起回民宿吧。”

芮想拒絕，“我要買點東西……”

徐凌：“我等你。”

拒絕一個剛幫過自己的人釋放出的好意，有點難。

芮低頭往商鋪集中的路段走，徐凌跟著。

鎮上沒什麼好東西。

給李亮選了個有點特別的打火機，坦克的造型，一頭點火，另一頭有個應急照明燈。

徐凌笑問：“給男朋友選的？”

芮沒解釋。

莫名有種私被窺探的不快。

徐凌的車停在醫院旁邊的停車場，芮剛要上車，突然聽到有人喊。

“芮。”

回頭，恍惚了下才想起來，是鎮醫院院長的兒，黃婷婷。

“黃醫生。”

黃婷婷沒穿工作服，一件水綠長，顯得人味兒十足。

“段隊沒和你一起來嗎？”黃婷婷意味深長地看了眼徐凌。

芮說沒有。

黃婷婷言又止：“你能不能幫我轉告他，明天是我爸生日，想請他來家里吃飯。多晚都行……我們會等他……”

芮出支煙點上，慢吞吞地將煙霧噴到臉上。

“恐怕不行。”

黃婷婷：“為什麼？”

芮說：“因為我不允許。”

“……”

黃婷婷愣了好一會兒，“你們在一起了？”

皮偏黑，用的底又偏白，沒怎麼抹勻，看著紅一塊兒白一塊兒的有些稽。

芮說：“是，在一起了。”

“你……”

黃婷婷盯著手臂，那眼神似乎在說，你本不配！

芮索起袖來，“你說這個？”

徐凌就站旁邊，目落在那些深淺不一的傷痕上，表微妙地變了變。

“我不自己，但我他。”

芮說完，掐掉煙，朝黃婷婷笑了笑后，拉開車門上車。

天黑層層地在山頂，之前的綠意盎然，秀林立仿佛轉眼間褪去澤，只余一團好像能吞噬掉一切的暗。

山上的雨應該更大。

芮心思沉沉，有些擔心段泊安他們。

以及黃婷婷的那個眼神，讓特別不舒服。

能見度不高，徐凌開得很慢。

“不用在意別人的眼，他們本不懂。”他突然說道。

芮反應遲鈍地側頭看他，“你懂？”

語氣有些沖。

徐凌卻認真地點了點頭，“我懂。”

他目視前方，一字一字地說：“我們在水底，他們在水面，他們自以為能看清一切，手就能拯救我們，卻不知，水面對我們來說，才是更深的地獄。”

“地獄里都是荊棘的藤蔓，就好像自己上樓時走樓梯，走得每一步都踏不到底。”

他音調緩而沉，芮不由自主地代場景。

冰冷的水底。

窒息的平靜。

腔的脹悶。

死亡的召喚……

那是離死亡最近的一次，在一個郊區的風景湖里。

被夜跑的幾個年輕人救上來時，睜眼看著天上的月亮，恐懼到崩潰。

不知道接下來的路要怎麼走？

要怎麼面對破敗的人生。

要怎麼去平息那些令痛不生的痛苦和憤怒……

也是在那天，有人告訴。

在這個世界的某些角落，潛藏著的同類。

只有同類，才有資格說同。

芮長呼一口氣，“果然是你。”

徐凌笑了笑，“什麼時候看出來的？”

芮出支煙咬著，仔細回憶。

第一次在民宿看到他時，其實就嗅到了同類的氣息。

像他們這種活在自我筑建起來的暗堡壘里的人，通常黑白顛倒，在黑暗中清醒，在明中迷沉。

害怕見，害怕太。

失去與人流的，只在自己構建的節里，在大腦中，悲歡離合，忙碌不停。

所以，他們看起來總是疲倦，死氣沉沉。

因為對他們來說，一勞永逸的不是活力，而是死亡。

還有，在餐館時，土豆是他點的。

他們結為‘往生友’時，聊過這些。

以及，他的車牌號是晉字開頭，那是他所在的城市。

“對不起……”

芮低著頭，確實到愧疚：“我悔約了，讓你白跑一趟。”

徐凌側眸看，人長發散開，發尾微微帶著波浪卷，烏黑濃。

五算不上很驚艷，但鼻子秀氣，一雙眼睛清澈人，并不像他們這類人，總是混濁無神。

尤其是笑起來時，飽滿的，很是。

更別說那纖細的腰和修長雙，以及口玲瓏飽滿的線條……是個容易讓男人回味的人。

他沒想到，自己的往生友，竟是這樣一位明艷人，個十足的人。

在民宿見的第一眼，他死寂一般的心臟，已經開始微微跳，有著復活的跡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