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卻見搬行李的仆從,都往西路院里去了。
大姐沒回正院,直接住去了西路偏院里。
杜潤青微訕,卻見銜接兩院的月亮門后,大姐換了裳走了過來。
“二妹,我來看看嬸娘。”
杜潤青連忙收了心思,引了過去。
杜泠靜的嬸娘去歲上山拜佛時,馬車在山上出了意外,車從山上崖邊墜了下去,車夫和隨行的兩個丫鬟都沒了,獨獨二夫人撞在了丫鬟上,撿回一條命來。
這會杜泠靜見二夫人靜靜地躺在帷帳之中,氣全無,不說不,閉雙眼。
“娘這病得多休養,多半時候都服了藥難以醒來,一日也就有兩三個時辰清醒,姐姐勿怪。”
杜泠靜自不會怪,反而同杜潤青道,“你持家中,還要照料嬸娘,委實辛苦了。”
杜潤青低頭搖頭,“是我該做的。”
姐妹二人又說了幾句,然而兩人差著年歲,又沒相過,杜泠靜見妹妹在自己面前并不想多言,便讓秋霖留下了一匣子藥材給顧氏,不再打擾離了去。
……
之后的三日,杜府安靜得似不曾發生任何事。
杜泠靜獨自住在西路偏院里,記得父親購置西路院的時候曾說,“以后你叔父也做了京,這一路就給他住,院子建的闊大些,他家人口多,住起來舒坦。”
但叔父一直沒做到京,反而是此番來京后,住進了這西路院里。
秋霖簾子進來,小聲同道了一句。
“奴婢特特瞧著二老爺沒出門,一早就進了書房沒出來,同前兩日一樣。”
今日是八月初十,距離中秋夜宴宮中賜婚,還有五日。
而今日則是宗人府接名帖的最后一日,今日一過,名帖就要送宮中,再往宗人府去也來不及了。
秋霖恨不能睜開眼就盯著二老爺,一直盯到日頭落到西山下。
“今日也沒人來尋叔父嗎?”杜泠靜翻過一頁書,日照著竹影落在的書頁上。
秋霖說來了兩個同年尋杜致祁吃酒,“不過二老爺沒雅興,人家便走了。”
送去宗人府的名帖可不能讓人代送,弄岔了可是要出事的。二老爺沒出門,便不可能送出去名帖。
秋霖還另外派了丫鬟艾葉,特特在書房旁盯著,但聽見姑娘又問了一句。
“邵家的人,也沒有過來尋叔父嗎?”
這話問得秋霖肅正了神。
說沒有,“還真沒見到一點影子。”
說著近到杜泠靜前,“姑娘不覺得奇怪嗎?那邵探花同姑娘并不是不認識,他突然起意娶姑娘,怎麼不使人先來探探姑娘的意思,反而尋到了二老爺這里。”
是,這正是奇怪之。
杜泠靜合起了手里的書。
邵伯舉認識,從前在京城就有過幾面之緣。
父親在京時頗為照料從前的同僚扈世伯的一雙兒。妹妹扈亭君與同歲,與誼頗深,便是回了青州還有書信往來不斷。而哥哥扈廷瀾則與邵伯舉曾是同窗好友,相知相多年,共進共退。
因著扈氏兄妹認識邵伯舉,此番邵伯舉突然求娶,不走扈氏兄妹的路子,反而想要同叔父直接定下,難道不奇怪嗎?
更何況,扈亭君同兩月前的書信中,可沒提及此事。
昨日已另給亭君寫了書信。扈家在滄州,快馬過去兩日可打個來回。
……
時過午間,府里也沒有旁的靜。
日頭每下山一寸,杜二老爺往宗人府遞名帖的事就一分可能。
前院杜致祁讓人翻出經年的邸抄,在書房里煩悶地翻看;
仆從在準備中秋祭月的案臺,暫時只擺在院角落的樹后;
杜潤青則見了從顧家回來的人,午間派人給外祖母和舅舅送了節禮,這會人剛回來,問了兩句,就回了正房照顧母親二夫人……
整個杜家靜得連雀兒都不敢隨意啾鳴,將頭深埋在翅膀里假寐。
秋霖見著日頭越發西斜,暗暗松快不。
只要二老爺沒遞名帖出去,姑娘的婚事不由宮里掌控,不必將姻緣摻合在這京城中,他們過些日就可以回青州了。
同杜泠靜道,“姑娘先前還說,這一口氣收了八部古本,從青州一路到了京城門外,像是誰人故意引咱們來似得,頗為古怪。可要是沒來京城,豈不是被瞞在鼓里了?”
杜泠靜笑笑沒言語,秋霖還要說句什麼,這時,正院突然吵了起來——
有人驚呼喊,有如麻的腳步聲紛紛響起,接著有哭聲和尖銳斥聲傳來。
杜泠靜挑了眉,秋霖連忙問出了什麼事,有小丫鬟來稟。
“二夫人方才從房出來,一時沒人照看,從石階上摔下來,把頭磕出了!”
杜泠靜連忙換了裳去了正院。
正院氣氛繃如暴雨過境前,丫鬟小廝沒個敢出聲說話,杜泠靜快步走上前,丫鬟替了簾子。
杜潤青就坐在顧氏床前,手里拿著白巾,似想給母親掉額頭上的跡。而顧氏凹陷的臉頰滿是污,一雙眼睛驚恐地轉。
見杜潤青低聲喊著“娘”,想拿白巾子替顧氏掉臉上的,然而剛一靠近,顧氏忽的手一把拽住了的領口,嘶喊起來。
“你是誰?!你想做什麼?!”
秋霖跟在杜泠靜側嚇了一大跳,當即拉了姑娘的袖子,杜泠靜立著未,卻見床前的二妹杜潤青眼眶一紅,沒在意二夫人的撕扯,反而抬手去抱了。
“娘,是我,是青兒!您又不認識我了嗎?您的頭磕破了,我替您了,包起來……”
二夫人神恍恍惚惚,里咕囔些什麼讓人聽不清,半晌才看向自己兒,“你是青兒?”
說完這句,整個人都癱下來。杜潤青還想喚,卻突然往枕上倒下,雙眼閉這暈厥過去了。
“娘!”
“夫人!”
床前作一團。
秋霖攥著杜泠靜的袖子,“姑娘,咱們……?”
“快去請叔父過來。”
嬸娘的形比料想得還不妙。
杜泠靜肅聲說完,聽見杜致祁的聲音已到了門外。
上前行禮,杜致祁無暇顧及,只問二夫人到底出了何事。
丫鬟們期期艾艾,說方才不知怎地都沒在房中,二夫人睡醒后竟自己下了床,一路走到門口。
認不清人了,見到院中仆從便驚問“你們都是什麼人”,接著見仆從匆忙要來扶,大喊著“別過來”,誰想驚慌中從石階上掉了下來,額頭恰磕在了花盆上。
杜致祁聞言,滿臉鐵青地厲聲訓斥了過去,丫鬟們驚撲了一地,杜泠靜見杜潤青握著母親的手一直哭。
直到杜致祁喚了,“青兒別哭了,爹這就讓人請郎中上門。”
他轉頭就去吩咐人就近請郎中來,但杜潤青卻了他。
“爹不覺得,娘病得越發厲害了嗎?能不能、能不能請一位太醫,再仔細替娘診一診?”
以杜致祁的階,如何立時請得來太醫?
但杜潤青的外祖母,顧氏的老太君萬老夫人,卻有時常問診的太醫。
杜致祁道了聲好,這就吩咐人往顧府里去,“就說夫人傷了,求老夫人拿帖子幫忙請位太醫來!”
……
三刻鐘不到,太醫就來了,只是太醫剛進門,門外又來了另外的客人。
杜致祁聽聞大吃一驚,一邊理著衫,一邊急急迎上前去。
只見來人滿頭華發,通氣度雍容,但此刻臉青白,雙抿,由人扶著快步往里走來。
杜泠靜見到來人暗暗驚訝。
“岳母大人,您、您怎麼來了?!”叔父連問。
正是顧家老太君,顧夫人的娘家母親,萬老夫人。
然而萬老夫人仿佛沒聽見杜致祁說話一般,全然沒理會他,只一味往里走,直到見了太醫,才緩下鐵青臉,滿臉焦灼地問過去。
“小這個癔癥的病,怎麼越來越厲害了?這般下去,怎麼得了?”
太醫沉眸,“老夫人莫急,老夫先細看一番再說不遲。”
診病不可耽擱,萬老夫人連聲告謝請他先去。
院中靜了一時,杜潤青從房中出來,上前給外祖母行禮,萬老夫人攬了在懷里。這一攬,小姑娘的眼淚漱漱掉了下來,在了外祖母懷中。
杜泠靜也上前見禮,萬老夫人抬眼看了一眼,華發之下,眼簾只三分。
“哦,大姑娘也來京了。”
杜泠靜道是,規規矩矩地行了禮,立在了旁邊。
這時杜致祁再上前,同岳母將事前后說了,萬老夫人這才理會了他,淺應了一聲,并不多言。
杜泠靜見著叔父戰戰兢兢,直到太醫診完走出房來。
眾人連忙問及,太醫卻道,“諸位不必驚慌,夫人只是傷了額頭,算不上大礙。至于癔癥,瞧脈象并無越演越烈之意,今日之事多半是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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