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璇未婚夫婿所在的武距此數百里，來去一趟則三五日，都城來的人等不得這麼久。

何況這親事是姜璇的伯父撮合的，那頭是大晉頂頂顯赫的門閥世家，即便是庶子也不是尋常百姓家能肖想的。

說起來遙州刺史姜照亦出自扶風姜氏，然百年來姜氏勢弱，姜照又是個隔了八百里的遠親，能攀上這門親事已屬不易。

此刻離板上釘釘只差最後一步，武房實不可能為未來的庶媳與皇家作對。

姜璇在房中哭了一整日，最後是刺史夫人想出了法子——

阮阮與姜璇年紀相仿，雖是丫鬟，卻得驚人，即便是不施黛，站在燦若春華的姜璇邊也毫不遜。

而姜璇的未婚夫婿，那位風流倜儻的李三公子還在一次醉酒中，流出了將阮阮收做通房的心思。

倘若阮阮代替姜璇進宮，一來自能救遙州府於水火，二來也斷了李三的念想，省去了往後的污糟事，可謂是兩全其。

姜夫人與姜照通了個氣，後者也覺得此事可行，於是兩人花了一晚磨泡，姜夫人甚至下跪懇求，終於讓阮阮點了頭。

當晚姜夫人便悄悄往宦者的驛站傳去消息，說遙州府的大小姐臉上落了傷疤，容貌不比從前，而家中深居簡出的二小姐姜阮才是真正的貌若天仙。

宦者本就是為尋人而來，而那姜阮的確生得楚楚人，礙於陛下的病耽擱不得，那宦者便也沒有細究，直接帶著阮阮和西北之地尋來的幾個人一同回京。

阮阮還記得，走之前，大夫人一路送到遙州城外，淚襟。

而小姐避開宦者，拉著的手，淚眼盈盈說：「阮阮，你別怪我，要怪就怪那個昏君……」

可阮阮知道，大夫人多半是做給宦者看的，誰家送出去一個兒，做父母的不是依依惜別？

大夫人並不是當真心疼，而是讓宦者相信是貨真價實的遙州府二小姐。

阮阮念姜家對有恩，當年若不是將買下來，說不準如今已經賣進了窯子，或者給七老八十的員外爺當小媳婦。

況且，夫人還朝跪下了……

倘若仍是不應，往後在府中當如何自？

拒絕不了。

一個曾經被父母拋棄的人，如今又再次被主子拋棄，說來老天爺也是狠心。

可是就這樣進宮送死麼？

阮阮眼裡結了一層霧氣，淚閃爍。

想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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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闌風起，涼意加深，馬車在一僻靜的山頭停下。

眾人吐得腹中空空，即便胃裡難至極，也著自己喝些水、吃些乾糧果子再上路，否則下一次落腳又不知是什麼時候，到時候沒有被暴君磋磨死，自己就先死了。

阮阮素不挑食，得石頭般的大餅，那些世家小姐嫌卡嚨，阮阮也不在意，完完整整地吃了一塊，又喝了些乾淨的水，終於恢復了一些力氣。

吃完之後，正四下探一探出路，耳邊倏忽傳來子喝，不遠兩個侍衛生拉拽地提著一個紫姑娘往這裡來。

眾人紛紛抬眸去看。

男人力氣極大，紫姑娘掙扎不，破口厲聲道：「我父乃關中侯，我祖輩榮顯功高，你們豈敢如此待我！」

那宦者寒著一張臉緩步上前，角堆出三分惻笑意：「為陛下侍藥是你們的福分，何敢私自逃跑？不知這抗旨不尊的罪名，關中侯擔不擔得起？」

紫姑娘臉一白，還未應話，宦者已經斂笑轉，手中拂塵輕盈落在肘彎，對下面的侍衛道：「這位主兒既然想跑，咱家便順了的意，送回家。」

話音落下，紫姑娘眼前微微一亮，可剛剛揚起的笑容倏忽凝滯在角，琥珀的漂亮瞳孔驟然一。

下一刻，整個人撲通一聲倒在地里。

死了。

侍衛手中的馬刀貫穿弱纖細的腰腹，黏膩刺目的鮮順著刀刃一滴滴地往下落，連纖長的睫羽都沾著珠。

白日才同們說話的姑娘，此刻竟已了刀下亡魂。

而那雙可怖的眸，就這麼直直盯著阮阮。

阮阮攥了拳頭，在這一刻才意識到什麼是真正的無能為力。

鮮紅的在乾涸的地面蜿蜒，只覺森森涼意如蛇般爬上後背，渾都在發抖，忍不住攀著車轅嘔吐起來。

待侍衛將人拖走，那宦者撣了撣上薄塵，悠然轉過來，朝們說道：「陛下南征北戰，功在社稷，為陛下分憂，那是你們幾輩子修來的福分，旁人求都求不來。諸位都是有頭有臉的人家出，可莫要咱家再提醒了吧？倘若再有逃心，關中侯之便是你們的榜樣。」

明明是溫和的面容，說出的話卻句句寒意滲人。

眾人一時瑟瑟無言，寒直豎。

直到馬車向東南行進，方才抑制不住的哭泣聲終於從齒中泄出來。

宮裡的宦者尚且如此狠辣，遑論那位暴戾恣睢、殺人如麻的暴君。

倘若進了宮，恐連個全都留不下。

姑娘們哭了許久，坐在阮阮邊的那名貴低了聲音，切齒道：「我爹常說，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殘暴不仁，必遭天譴！聽說暴君已經沒救了，說不準咱們還未到京城，他就已經……太后娘娘仁慈，定能饒過我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