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瞧上了

見喜的確是不大悉紫城的路。

出宮那會才七歲，本就不是個認路的人，隔了八年再回來，皇宮大于而言就是個迷宮，半點回鄉的悉都沒有。

不知繞了幾個彎子，上出了一薄汗，這才回到了自家娘娘的永寧宮。

見喜失蹤了一夜，還不知姑姑那邊如何代，也不知顧大人可有將的事告知姑姑和賢妃娘娘。

心驚膽戰地踏宮門，綠竹眼尖，擡頭就瞧見了，“見喜！”

幾人聽到靜，趕忙放下手裏的活計湊了上來，妙蕊心急了一晚上，趕忙問道：“你昨晚去了何，怎麽到現在才回來？”

見喜也不知該如何解釋，顧大人沒有吩咐瞞此事，可總不能四炫耀自己了廠督的人，只得直截了當問：“姑姑在何？我得先同代了。”

妙蕊滿臉擔憂的表，指著暖閣的方向道，“秋晴姑姑以為你丟了，想必是去求賢妃娘娘派人尋你。”

見喜眉跳了跳，立馬擡往暖閣跑去。

著小襖顛顛的背影，妙蕊擡起手肘推了一把綠竹，好奇道：“你可有發現今日有些不一樣？”

綠竹蹙眉思量了一番，微微驚道：“是不是，了胭脂？”

妙蕊細想起眼尾和臉頰那幾抹怪異的紅，有些不確定道：“哪來的胭脂，許是撚了花瓣兒往臉上抹的吧。”

那廂見喜進了暖閣，擡眸瞧見賢妃娘娘和顧延之面松快之，姑姑站在一旁目不轉睛的盯著，趕忙躬跪下，“奴婢請娘娘和大人安，昨日見喜……”

沒等說完，顧延之眼中已經溢出了笑，“昨日廠督可有為難你？”

這話一問，賢妃就蹙了蹙眉頭，與秋晴幾乎是同時注意到了小丫頭脖子上的指痕，不足以致命，可一想到是那位晴不定的狠角兒留下的，兩人皆是寒直豎。

見喜正猶豫著不知如何開口，只聽秋晴姑姑在一旁嚴聲道：“娘娘和大人面前，你有話直說便是，不必遮遮掩掩。”

見喜著姑姑，眼睫了，還是搖搖頭說了實話，“廠督回來得晚，今晨離開得又早，見喜……夜裏睡得死，還未見過廠督的面兒。”

三人皆是一怔。

在這之前，顧延之想過無數種可能，卻沒想過是這樣的結果。

橫豎這丫頭命還在，也算好事。

他心掂量半晌，仍是溫然一笑：“昨日未見，還有來日。尋常人近不了他的，你能從頤華殿安然無虞地出來，可見廠督對你確有幾分憐。”

賢妃知道顧延之故意拿這話安，好讓心裏松快，可這丫頭脖子上的傷騙不了人，若真是垂憐喜，又怎會下這樣的狠手？

不肯說，恐只是嚇壞了罷。

這丫頭跟在邊多年，幾乎都是在外殿伺候，賢妃還未好好打量過的容貌，不想竟生了一副俏生生的模樣，尤其是那雙烏溜溜的杏眼，眨眼睛好像比旁人緩慢一些，兩頰有薄薄的水紅，整個人得就像春三月裏開得飽滿滴的杏花兒。

這子幹淨純粹很是難得，竟讓在驚異之餘生出幾分親切之。

讓一個鮮活的小丫頭為了顧家犧牲自己，賢妃過不去心裏這關。

嘆了口氣，目不忍，“你的事，本宮會去求陛下開恩，若能——”

“阿姊！”

顧延之心中一急，再也沉不住氣，打斷道：“既了頤華殿，豈有將人要回來的道理？宮中向來不太監找菜戶，阿姊向陛下求要人，豈不是打梁寒的臉？這些閹人都是睚眥必報的子，阿姊這是讓我讓我前功盡棄，無端與廠衛結了梁子！”

“你也知他睚眥必報，心狠手辣，送這丫頭去的時候可有想過後果？”

“我是為了阿姊在宮裏能安生度日，否則怎會出此下策！”

……

兩人素來都是溫和的子，不想今日竟吵得面紅耳赤，見喜悻悻地覷秋晴，秋晴只朝微微搖了搖頭，示意這會不必。

見喜垂下頭，悄悄紅了眼眶。

顧大人說得有理，賢妃娘娘一直過得很辛苦，但對下人從未有過苛責，也就是這樣良善之人才能得菩薩保佑，有了如今的福報。

賢妃娘娘比陛下大七歲，年紀雖長一些，可不得不說，賢妃是見過的這世上最好看的子，說起話來比江南水鄉出來的子還要溫。

見喜舍不得娘娘為爭執，為得罪了廠督。

可也不喜歡顧大人了，是他親手將推進了這個火坑。

往後，這輩子就這樣了麽？

去伺候那位連大人和娘娘都得罪不起的老祖宗？把腦袋拴在腰上過，到時候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末了，聽到賢妃娘娘按著太xue長長嘆了口氣。

秋晴往桌案上的杯中添了熱茶，伺候賢妃飲下，適才抿的終于松，“能為娘娘分憂，是這丫頭的福氣，只是若是個穩妥心的人兒也就罷了，可這丫頭素來莽撞笨拙，容易得罪人，只怕伺候不好督主，白費顧大人的一番苦心，又惹得娘娘不快。”

顧延之雙目盯著梨木的一側桌角，指尖有意無意地敲打著桌案，大概也覺得秋晴這話有理。

賢妃眉頭攏得更，凝思片刻也無甚對策，只好道：“無論如何，本宮先到陛下跟前探個口風，若那梁寒認定了要你，也會念在陛下和本宮的面上，稍稍待你好些。”

見喜吸了吸鼻子，朝賢妃磕了個頭，沙啞著嗓音說：“多謝娘娘。”

木已舟，如今這番境況早就無可挽回，賢妃的態度已經是最好的結果。

養心殿。

鎏金祥雲爐頂中溢出淡而悠遠的沉香氣息，窗格外幾縷影影綽綽的照進來，淡煙仿佛手可及，大有恬靜縹緲的意境。

隆景帝趙熠端坐在花梨木寶座上批閱奏章，一明黃盤領窄袖服，腰間束琥珀犀角帶，眉目深邃，棱角分明。

趙熠今年方及弱冠，在諸臣工眼裏算是一位合格的新君。

加之裏裏外外又有梁寒打點，這些年倒也做出了一番政績，也因此，去歲太後才被群臣上書要求撤簾還政。

誰想，小皇帝在衆人眼底乖順安穩這麽些年，還政後的頭一件事就幹得震驚四座，不但接先帝的貴人回宮，還封了賢妃，一時間令群臣目瞪口呆。

面前的楠木案桌上奏章堆積如山，大半的奏章都在議論此事，不看也罷。

梁寒立于一旁，姿皎然如玉樹，一派風霽月的模樣，活像個謫仙。

正說完戶部年尾的賬目清算，趙熠卻忽擱下紫毫，擡眸笑了一聲，“今日到永寧宮用午膳，偶聽賢妃提起宮中有個小宮，說昨兒在宮裏迷了路，跑到頤華殿去了，今晨才從你那回來，難不是被廠臣瞧上了？”

梁寒抿一笑，眸卻慢慢沉了下去。

賢妃三言兩語撇開了那戶部侍郎顧延之結獻寶的心思，反倒讓他做了這強取豪奪的惡人，橫豎帶進來的小太監已經被置了，死無對證。

這啞虧吃得不是滋味兒。

他大致也猜到幾分這話的用意，若是賢妃肯放人，今日便不會在皇帝面前提這個話頭，讓皇帝曉得顧家往東廠提督屋裏送人，豈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麽。

眼下只有一種況，人是顧延之擅作主張送來的，賢妃卻要保那丫頭的命，這是借陛下的口來問他的態度。

心中一哂，看不出這丫頭竟還是個寶貝不？有人寧可得罪他，也要護著。

他在人前素來能夠控制緒，眼底寒芒不過一閃而過。

略微斟酌半晌，笑了笑，不不慢道：“是瞧上了。”

“果真？”趙熠有些意外。

梁寒只是頷首笑。

他這個人有個病，旁人越想要的，他就偏要阻止，旁人越想要守護的，他就偏偏要摧毀。得而複失、有去無回，那比這世上大多的□□疼痛更加令人興。

趙熠垂眸輕嘆一聲，道：“深宮多怨曠，朕自小深有會，若能夠個知冷知熱的相伴左右，再好不過。”

梁寒抿：“陛下這是在打趣臣。”

“何來打趣一說？”

趙熠擡了擡角，琥珀的雙眸沁著年氣的芒，“朕十二歲時初登大極，此前只見過父皇一面，連自己的生母親長什麽樣都不知道，唯有十歲時在瑯嬅苑外偶遇，這輩子頭一回吃到了春白雪糕，滋味甚，此生難忘。”

趙熠口中的，也唯有賢妃了。

說到此，素來神淡淡的皇帝面上也泛起淺淺笑意，“男分來之不易，朕從未止宮中對食之風，廠臣難得得一歡喜之人，朕也高興。”

梁寒俯首應下，揚眉緩緩道：“多謝陛下，臣一定待好。”

折離開時，眉目轉瞬冷了下來。

這事兒原本就簡單，只要他點了頭，就算是板上釘釘了，賢妃那邊再不舍，也沒這個本事將人要回去。

皇帝有意擡舉司禮監與閣相制衡，如今這秉筆批紅的差事落到了他手裏，皇帝也并非毫無顧忌，上位者最忌一手遮天、挾勢弄權，也最怕無所顧忌之人。

示弱方能長久。

這丫頭就是他留給皇帝的後背，真真假假，誰又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