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珩閉了閉眼，對著孟大夫人不好發怒，沉沉道，“你別手。”

“我怎麼能不手？”孟大夫人唉聲嘆氣，“回汴京后聽了前幾日發生的事，我就立刻去找，問愿不愿意……”

即便知道孟大夫人話里有話，孟珩擰眉等了兩息還是不耐地催促，“愿不愿意什麼？”

“愿不愿意幫我個忙，有空時照顧你。”孟大夫人微微一笑，“我瞧著合適，又正好是孟府的表姑娘，一表三千里遠呢。”

“……你真問了？”

孟大夫人起膛，一點也不心虛，“問了，那丫頭稍稍猶豫之后還是同意，所以我才來問問你怎麼說。”

“……”孟珩一言不發，他腦子一時有點混。

人人都說他得的是瘋病，孟珩其實自己也覺得并非空來風。

來替他看病的醫和名醫一波接著一波，人人說得花里胡哨，卻也沒一個能拿出切實方子來的。

于孟珩而言，那從前如同他呼吸一樣自然的殺意和暴念頭如今只是偶爾會失控上片刻。

他那時不是沒有理智，而是被另一面倒。

這怪病不知何時纏上了他，孟珩自己一度三緘其口，覺得一來是個肋，二來實在不恥言談。

他刀下敵軍冤魂千上萬，卻連這點殺意都控制不住？別說外人，孟珩自己都覺得可笑。

但這麼可笑荒謬的事偏偏就是發生了，孟珩也沒法子。

幾日前在孟府中，孟珩萬萬沒想到的是驚了盛卿卿。

他從未打算將自己弱、不可控的這一面展現在盛卿卿面前過，這如同將他砍了腦袋掛在城墻上萬人圍觀沒什麼兩樣，想一想孟珩就恨不得回頭一刀砍死那日突然失控的自己。

其次，也是更重要的是，盛卿卿能安住他一次，卻未必次次都能功。

哪怕一次小小的失誤和錯算，好不容易活生生出現在孟珩面前的盛卿卿可能就會再度消失。

孟珩賭不起這細小的誤差，他只有這一個盛卿卿，恨得狠了都不敢弄痛、大聲罵，哪敢讓盛卿卿和失控的他獨？

可孟大夫人說盛卿卿已經同意了，這令孟珩在不安中又悄悄滋生出一喜悅來，像是雪原邊上竄出一叢生機的新綠。

如果、只要他也應一聲同意……

孟大夫人在旁察言觀地看了許久孟珩的神，越看越覺得不妙，悄悄湊近兒子邊，猛地出聲嚇他，“你是不是喜歡上你那如花似玉的小表妹了？”

孟珩沉思中的眼瞳倏地掃向孟大夫人的方向。

“沒有。”他著嗓子回答。

自早幾年開始，孟珩就清清楚楚地意識到一件事：他對盛卿卿的已不是喜歡、恨能詮釋的了。

他幾乎將自己一生最濃墨重彩的不論好壞地盡數投注到了夢里的盛卿卿上，而當盛卿卿懵懵懂懂、天真無辜地出現時，同孟珩之間相差的，遠遠不只是那九歲的年紀。

孟大夫人刻意地沉重嘆氣，“既然你不喜歡，那我就回去再跑一趟，和卿卿說一聲，不必麻煩了。”

孟珩黑著臉沒說話。

孟大夫人瞅瞅他，又沒話找話似的說，“我還聽說過些日子，孟府要再請一批年輕人來，好似卿卿也要出席一趟，見見汴京的人。”

頓了頓，用眼角余瞄著孟珩，拖長聲音繼續道，“聽母親的意思是挑個老實肯做的，也是卿卿的意思。不過我看卿卿那姿舉止，只要愿意，有的是世家子弟愿意娶回家當正妻。”

孟珩忍著暴躁聽完，一個字的應答也沒給孟大夫人。

大夫人沒趣地嘖了聲，敲了敲孟珩的腦袋，“等那丫頭真定了親被娶走的時候，你再后悔都來不及了！”

孟珩了手指往回扣去，卻仍沒說話。

大夫人沒了轍，沒有孟珩一句準話，還真什麼都做不了，尋思只好改日再去找盛卿卿探探口風。

可大夫人將孟老夫人給盛卿卿挑夫家的進度和孟珩這麼提了一，就立刻讓孟珩想起一件被他暫時擱置的事來。

——他在夢里見過盛卿卿定親嫁人，也知道那個夫家是誰。

雖然盛卿卿一直沒能找著，但“夫家”卻再好找不過。

因著沒證沒據的，孟珩雖然恨不得如同夢里那般手撕對方一次，但也忍了。

他不明著手，他最多見一次尋個理由打一次，到后來對方都灰溜溜地知道要繞著他走。

可既然盛卿卿出現了，那孟珩便有證據好好針對警告對方了。

*

大半個汴京城都知道孟珩最不待見的人是誰——苕溪魏家孫子輩里排行第三的魏仲元。

然而若是再追問為何魏仲元這麼不招孟珩待見，那說法就很千奇百怪層出不窮、一個比一個聽起來更不靠譜了。

實際上，這個問題就連魏仲元本人都沒想明白過。

明明孟珩雖然渾殺氣四溢人不敢多看一眼，但那也是一視同仁、不過凡人在他眼里如同草芥罷了，怎麼偏偏他魏仲元第一次和孟珩打照面就了對方的眼中釘？

魏仲元想不通，他慫，被孟珩幾次沒理由找理由地教訓之后，聽見孟珩的名字都得想往地上跪，只得繞著孟珩走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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