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用膳的廳堂設在正堂，敞亮的開間，門窗著霞，照得雕鏤莊重繁瑣的廳格外溫馨，不過氣氛卻有些怪氣。

明黛用膳時雖不說話，但也不會像現在這般眼可見的沉悶。

那雙紅彤彤的眼睛任誰都忽視不了，怪可憐的。

浦真看看明黛，又看看魏欽，給他使眼。

魏欽端看，長眸微瞇。

明黛心裏想的全是百宜的事，不知道怎麽了，突然猛地擱下碗筷，一擡頭才覺到奇怪。

一愣，下意識地了面頰，問：“怎麽了？我臉上有髒東西嗎？”

不放心轉頭對浦真說：“府裏有銅鏡嗎？能不能借一面來給我看看。”

浦真正要去給拿鏡子，魏欽神坦，不不慢地道：“沒有。”

“沒有髒東西。”

只有一雙眼睛紅得像兔子，其餘的很好。

“那做什麽總盯著我！”明黛質問道，除非——

角微翹，哭過的眼眸流轉間獨一份的靈格外勾人：“你這樣看我，我可要多想了。”

魏欽：“……”

他沉默了片刻，瞥了浦真一眼。

他可沒有那個本事把嚇哭。

浦真臉上堆笑，原來是他想錯了，不過這更奇怪了，好端端的明姑娘怎麽會在家裏哭。

不過他轉念一想，頭一次見明姑娘，也正是被的哭聲引過去的，也許明姑娘天生哭？浦真胡思想這。

明黛收斂著子，咳嗽了兩聲：“過幾日就是十九了，你想不想去觀音山？”

每逢六月十九觀音菩薩的道日，江南江北的善男信們便會前往觀音山進香朝拜。

毫無意外的明黛聽到魏欽說：“不想。”

“真不去嗎？十八日夜晚坐船去觀音山正好進夜香，次日一早又能進一炷頭香，取個好兆頭！更何況那兩日觀音街十分的熱鬧，很多好玩的。”明黛耐心地勸他。

“你不是說觀音山的菩薩不靈驗嗎？”魏欽說。

“你不要信口開河，我什麽時候說過觀音菩薩不靈啦？你可不要誣陷我！”明黛急了，這下臉蛋漲得和眼睛一樣紅了，忍不住四看了看，在心裏祈禱菩薩剛剛沒有聽到，又默默的給菩薩道歉。

魏欽冷笑，自然是上回燒糊塗了，扯著他說了一大堆的胡話，看來是半點兒印象都沒有。

“你說你更最信天寧寺的菩薩。”他又平靜地添了一句。

天吶！明黛眼睛瞪得大大的，驚恐地看著他，他怎麽知道！

搖搖頭，死活不承認，心虛地說：“我怎麽會說這些捧高踩低的話呢！”

再和他說兩句話，明黛都怕天底下所有的菩薩都被他為自己得罪了，搶著說：“既然你不想去就算了，我自己去！”

沒關系，沒有錢租船，自己走過去就是了！只不過累了點而已，只不過會把的雙腳走壞而已！

明黛只想一想，便覺得雙雙腳作痛。

魏欽看著失又期待的小臉，忽然說：“除非你告訴我，你想去觀音山的真實原因。”

“我，我想去找個人。”明黛心中百轉千回，想了想，確定他不是在哄的，猶豫了一下，輕聲說。

魏欽很幹脆，頷首：“好。”

“那你答應了，就不許反悔。”明黛立刻歡快地說道，甚至有些激地咳嗽了兩聲。

心好轉，明黛一夜無夢，次日早早的起來，等著給百順開門。

百順來的比約定的時辰還要更早一些，明黛估著時辰想提前一會兒開門，這樣也免得沒有注意敲門聲，讓他在外面苦等，誰知道打開門就看到百順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來了，傻乎乎地蹲在外面也不敲門。

明黛趕忙讓他進屋。

百順作揖：“給小姐請安。”

百順只比明黛小一歲，個頭不高，看著還像個小孩兒。

明黛想像從前一樣給他賞銀，卻發現自己什麽都拿不出來，只有百宜給的一顆七八錢的小碎銀，想著把小碎銀給他，也當是還給百宜了。

百順老實，最聽他姐姐的話，不肯收下，他說：“姐姐說要是我拿了小姐的東西，那我每日中午和晚上也要來給姑娘送餛飩。”

嚇得明黛趕忙收回了手。

百順這才樂呵呵地：“姑娘先回房裏坐著，餛飩馬上好。”

他這般說著，已經擼起袖子準備幹活了。

他煮餛飩的功夫，又給廚房的水缸打滿了水，甚至最後劈了兩捆柴。

明黛都不知道說什麽才好，只想著一定要把百宜接出來。

*

轉眼就到了六月十九，魏欽能答應明黛去觀音山已經算好事了，自然是不肯提前一晚去觀音山的，明黛只能依著他，誰讓是他出銀子雇船呢！

揚州城水泊縱橫，當日河面全是大大小小各各樣的船。

明黛沒有想到魏欽直接雇了一條畫舫，瞧著竟比小秦淮河上的畫舫都要致。

浦真搖搖頭說：“只可惜停在船塢裏好些年沒有下過水了，即便派人打掃過，仍有些味道。”

明黛認真地嗅聞，鼻息間全是熏香，哪裏有異味？？頓了頓細細品味浦真的話裏明著貶，暗著誇的意思：“所以這不是租的，是他自己的船？”

指了指獨自坐在另一側靠窗的長榻上的魏欽。

浦真點點頭，魏欽名下宅屋衆多，只是他更喜歡住在木樨街，另有靠河的宅子建了船塢，年時買了畫舫便停在那兒，昨兒特地命人將其停到木樨街附近的碼頭邊。

明黛酸溜溜的“哦”了一聲，不由的想起甄家大哥哥前些年曾經和開玩笑，說是等日後婚也送一個畫舫呢！

如今，明黛自然不會再有這類的幻想，不過還是心裏泛酸。

被人久久的盯著，自然是能察覺到的，魏欽回頭，蹙眉看明黛。

明黛立馬變得乖覺，彎著眼睛，對他笑。

魏欽冷著臉：“……”

明黛呵呵笑著，起挪到他邊坐著，也從他看的那扇窗往外看了看，轉頭對他道：“我說很熱鬧吧？”

外頭這麽熱鬧，他何必整日待在家中？

前幾日出了水賊那件事，署還擔心百姓們不敢出門，特地命人打著鑼鼓走街串巷地告訴大家六月十九日可以結伴前往觀音香市游玩。

魏欽著黑白分明，燦爛明亮的眼眸，正開口，就見歪歪地倒在了榻上。

原來是起了風，又全放松，手臂綿綿地支在榻上的紫檀小幾上，隨著畫舫搖晃，也跟著稽的東倒西歪。

“困了？”

清晰地聽到魏欽嘲諷的聲音。

明黛掙紮著坐好了，瞧見魏欽明顯帶著笑意的眼眸，氣得要命。

更讓人生氣的是他補了一句：“你更熱鬧。”

熱鬧？

明黛震驚地看他，再也不想和他說話了：“我來是想好好謝謝魏郎大發善心，願意帶我出門，不過兩岸風好，魏郎還是好生賞風景吧！”

明黛從小到大從來沒有聽人說過熱鬧，熱鬧是什麽意思？

總之是不懷好意。

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明黛憋著氣，不敢太過放肆徹底得罪他，相信，他真的會把丟下船的！

明黛氣呼呼地回到方才的位置，還是想著自己的事吧！

這會兒心中開始忐忑，不知道想的法子管不管用，要是甄明珠已經在意那些東西了呢？

畫舫最終停靠在蓮花橋碼頭邊上。

岸邊烏泱泱的全是人，魏欽皺眉看著明黛：“你找得到你要找的人嗎？”

這是自然，從有記憶以來甄家雷打不的在觀音誕辰，道日，出家日都會來觀音山上香，明黛點點頭：“兩個時辰後我就回來！”

說完便戴好帷帽匆匆下了船。

“大爺，瞧，是甄家的船！”

魏欽隔著窗，著明黛的小小的影從他眼皮底下消失，淹沒在人群中，手指微微一，直到聽到他後傳來浦真的聲音才回神。

魏欽掀開垂簾走出船艙，一個更大些的畫舫停在不遠，甄家的眷在仆婦的攙扶下一一下了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