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

廊下竹簾半卷, 晚霞穿過篾條間隙在側而立的魏欽臉上印下斑駁的影，冷峻的面容在明黛眼中變得模糊。

魏欽認真地看著明黛，分明生得一張聰明臉。

他淡舒一口郁氣, 含糊一笑：“沒什麽。”

明黛心中暗忖他莫不是嫌棄禮輕？強調道：“聚香鋪的荷包是整個揚州城裏繡的最好的了！我特地繞道翠華街買的！”

說著還用力點了點頭。

魏欽想起今日上街是去給魏鈺的妻子方氏買禮, 瞥了一眼發髻間新的羅帛像生花, 哂笑：“贏得銀錢都花了？”

明黛臉一紅，反正剩的不多了。

進了首飾鋪, 這個好看，那個也喜歡，哪裏還能控制得住，再說：“這只像生花做的多真吶！”

“雖比不上真花，但八九分的形似已經足夠鮮豔了。”明黛擡手輕。

白的牡丹像生花豔滴，但依舊不住底下那張明的。

說到這兒明黛又惦記起他家後頭禿禿的園子, 若能種上四時各季的花就好了：“你看, 到時候你若想簪花了, 隨時可以摘一朵, 多方便！”

“便益我嗎？”魏欽挑了挑眉。

明黛看了看他的發頂，規整的發髻上只有一墨玉竹節式的簪子。

時下不僅子簪花, 許多男子也在鬢邊簪花, 前幾日陳愖就在幞頭旁簪了一朵芙蓉絹花, 十分的漂亮。

眼珠子骨碌一轉：“能方便靜照先生, 你們可是好朋友嗎？”

魏欽薄抿, 神莫測, 定定地看了好幾眼。

明黛頂不住他的眼神, 面頰鼓了鼓, 老老實實地承認：“是我，是我想要, 就算不舍得給我簪，那一叢叢的花看著也……”

“好啊。”

明黛話未說完，便被他輕飄飄的聲音打斷了。

眨眨眼睛，愣了片刻才意識到他竟然答應了。

追問道：“那你有什麽想法呢？栽什麽花？要鑿池塘嗎？”

魏欽若有所思，似乎并沒有下定主意。

明黛心中一，忍不住往前走了一小步，漂亮的小臉湊到他眼下，示意他瞧瞧自己。

魏欽呼吸聲微不可察的停了一拍，他肩頸不聲地往後靠了一寸，低聲道：“怎麽了？”

明黛嘻嘻笑著，厚著臉皮自薦：“要不，我來幫你，保證把你的小園子弄得漂漂亮亮的。”

突然手拉住魏欽，拽著他往園子走。

魏欽愕然盯著被揪住的袖口，回神時，明黛已經松手，丟開他。

他默不作聲地轉了轉手腕。

明黛站在荒園中，一點點的比劃：“回廊盡頭養一叢牆高的芭蕉，回廊沿邊移栽一排的花再用青磚鋪小徑，鑿池引活水，畔邊種芙蓉牡丹，最靠牆的那方空地造一間小小敞廳，周圍……”

明黛說得了神，停下來才發現後靜悄悄的，回頭看他。

魏欽姿態慵懶地倚著廊柱，深沉幽暗的眼眸沉浸地注視著，專注的目仿佛燙了一下，明黛紅開闔，不由得放輕了聲音：“你覺得怎麽樣？”

魏欽不慌不忙地從上收回目，淡淡地道了一聲：“尚可。”

明黛已經知道他的尚可便是還不錯的意思，免不了得意起來，致的下微揚，意思是還不快快選。

魏欽角微揚，笑了一下：“明師傅工價幾何？”

明黛一楞，工價？

哪裏知道要多，輕咳一聲，試探地出四手指頭。

“每日四兩？”魏欽問。

明黛連連點頭，生怕他反悔：“對。”

這會兒天黑，陳愖從外頭回來了，看見浦真，隨口問了句：“魏欽呢！”

浦真呵呵笑著，在花銀子哄小姑娘玩呢！

他轉了話頭：“靜照先生今日回來得早。”

陳愖搖搖頭，憂愁地嘆了一口氣，錢袋子漸空，不得不回來啊！

他不明白，錢怎的就花得如此之快！

這時魏欽恰好從園子裏出來。

魏欽掃了一眼陳愖，目在他簪在紗羅巾邊沿的芙蓉絹花上停了停。

陳愖不明所以，盯著他作甚？

眸一閃：“你想要這絹花？折舊便宜賣給你，一兩，不八錢如何？”

魏欽：……

“免了。”

好吧！

陳愖有些無奈，獨自回屋琢磨自己是不是太過大手大腳了，第二日就見識到什麽才是真正的花錢如流水。

“自然的牡丹苗，黃山搬來的巨山造假山，檀木建敞廳……”

明黛寫了長長一個冊子給浦真，讓浦真去找人。

“你就讓這樣花錢！”陳愖轉頭問魏欽。

剛剛說的那幾樣，算上人力力都要幾百兩了！

魏欽看他，不置可否。

明黛不高興了，出手擋住他質問魏欽的眼神：“請你不要挑撥我們的關系，我又沒有中飽私囊，錢都花在園子上了！”

“我只拿我該拿的。”

說起每日四兩的工錢，明黛忍不住開心起來，要是後有尾怕是早就翹上天了！

“你還有月錢！”陳愖震驚道。

明黛理所當然地點點頭：“肯定啦，欽大爺請我幫他監理造園子，這可是個辛苦活，當然有工錢！”

明黛現在對魏欽，很尊敬！

魏欽聽的稱呼，低頭角微。

“你！”陳愖看了魏欽一眼，很是好奇，著嗓子小聲打探，“多銀錢？”

明黛沉片刻，眼珠子一轉，不往他臉上看，埋頭在冊子上寫寫畫畫，就是不告訴他。

陳愖看這憋不住笑意的模樣，就知道肯定不，眼見詢問不到，冷哼兩聲，起走到魏欽旁，小聲說：“我以前累死累活地幫你理各種公務，你每個月才給我……”

他正說著話，餘瞥到明黛溜過來，連忙噤了聲。

明黛提防著他，以防他胡說八道，把冊子塞到魏欽眼皮子底下：“你瞧，你瞧，在這兒種一棵梨樹怎麽樣？”

還像模像樣地畫了一個概念圖。

明黛又問他：“你喜歡鸚鵡嗎？”

“等敞廳建完了，可以養一只在裏面。”

到時候多熱鬧啊。

“他肯定嫌鸚鵡吵。”陳愖嗤笑一聲，站在後涼涼地說道。

明黛看向魏欽。

不僅是鸚鵡，魏欽是不喜歡任何吵鬧的東西，非要說一個還算合他心意的，那便是金魚了。

不吵不鬧，安安靜靜的，每日投些食就好。

*

“二爺小的們答應了太太會跟著您，陪您買完金魚，您別為難我們。”

裴子京看著擋在他前的裴母指派的小廝，深吸一口氣：“很好！”

裴子京自上回被裴母帶回去後，便一直被約束在家中讀書，要不是過幾日是他老師的生辰，他要親自挑選生辰禮，裴母還不肯放他出來。

他的老師善種花養魚，又尤其喜歡蝴蝶魚，他便來到集市想買幾尾金魚送給他。

更想尋得機會去找明黛。

見小廝們寸步不離地跟著，他把已經買好的金魚遞給他們，轉往回走：“我還要再逛逛。”

小廝們相互看了看，地追了上去。

金魚的種類繁多，明黛幾乎要看花眼了。

可偏偏是如今不能當甩手掌櫃。

陳愖著不遠挨個攤位，煞有其事問價的明黛，低聲說：“我如今是看不懂你了。”

魏欽瞥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你真就安心在這兒當個富貴閑人？”陳愖輕笑了一聲。

魏欽淡淡地道：“這不像是你會說的話。”

陳愖點點頭，從袖中掏出一份信：“你的老師解公命我帶給你的。”

魏欽的老師解道機，永戌三年的會試主考，而魏欽也是在那年高中進士，解道機至閣首輔座下門生無數，但能得他關心的寥寥無幾。

多人求不來的際遇，偏魏欽不在意，他收好信，淡定地回了一句：“知道了。”

他手臂自然垂落，手指拂過掛在腰間的荷包。

陳愖這才注意到他今日帶了配飾。

真是奇怪了。

魏欽無心管他。

陳愖明白除非是魏欽自己主說，要不然是無法從他這裏打探到什麽的，正準備自己去找樂子，剛轉過，一道影從眼前飛快跑過。

陳愖眼睛一花，擡手想扶住魏欽，卻了個空。

他轉頭一看，邊哪有魏欽的影。

“裴子京！”

明黛好不容易才挑中了一尾合心意的金魚，通瑩白，尾像飄逸，游起來像擺，好看極了，剛想問問魏欽，一擡眼就看到了裴子京。

裴子京有些激，他不曾預料到會在集市上遇到明黛。

從前是最不耐煩逛這些地方的。

“我就說我們是有緣分的。”裴子京驚訝中帶著高興。

明黛皺眉看著他：“你擋住我的路了。”

“嘉因我們找個地方說說話好嗎？”

裴子京也不在乎的冷眼對待。

“不行，我今天有事。”明黛搖搖頭，本沒有多考慮。

“你讓一讓。”

跟著裴子京跑過來的小廝在一旁面面相覷，太太只吩咐他們不能放裴子京去找明小姐，可沒有說偶遇到了該怎麽辦，他們只好當作看不到。

可魏欽眼睛不是瞎的，他站在裴子京後，聲音冰冷：“說讓一讓。”

裴子京皺眉看向他。

愣了愣，他到底是出名門，一眼看出眼前這人并非池中，他微微頷首，鎮定地問：“請問您是？”

魏欽沒有回答，漆黑如墨的眼眸看向明黛。

裴子京順著他的目回頭，心中到不安，角強牽著淺笑：“嘉因，你認識這位郎君？”

嘉因？

魏欽長眸微瞇，腦海裏過了一遍這兩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