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暉律例森嚴，九門更是規矩森嚴，除非有天子親手賜予的銅符，不然吊橋一旦放下，絕不可能再次升起。

護城河外守衛簇擁，但是所有人都不敢出聲，現場氣氛沉凝。

太子的視線艱難地巡過在場守衛軍，也掃過城門上那倒映著夕的箭簇。

為大暉的儲君，他當然明白今日自己的所作所為已經足以怒父皇，若是前行再撞護城河，只怕是要遭史的口誅筆伐，引得父皇更為不滿，甚至于由此越發牽連阿嫵。

他并不怕，但是阿嫵卻經不起父皇的怒氣。

他的視線越過護城河，在河水粼粼的波中，向阿嫵。

晚霞鋪展開來，火紅和橙黃融，眼前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層淡金，他看到阿嫵耳邊一縷烏發，輕輕地拂過細膩的面頰。

哪怕有著霞的映照，他依然看出小臉略顯蒼白，清凌凌的眸子漾著一層水。

生得如珠似玉，弱骨纖形，本應該被自己仔細呵護在后院，心養護著。

如今卻被暴驅逐，被那使之人強行帶離，不知道吃了多苦頭。

他想把抱在懷中，安，告訴不必怕，可護城河的水擋住了他的路。

牛郎和織隔了天界的銀河，他和他的阿嫵隔了這條人間的棧道。

他艱難而徒勞地出手，向對面的方向。

見到阿嫵的第一眼，他便不能自拔，他曾在溫存時許，要護一生一世，可如今他卻無能為力。

他了，苦地道：“阿嫵，是我對不住你……”

對面的阿嫵睫了，輕輕抿著，看著對面的太子。

當然喜歡太子，太子生得好看，怎麼會不喜歡。

可如今無論出于哪方面考慮，都不會再和太子有什麼瓜葛了。

特別是今日，見到了太子妃。

之前便知道太子有自己的正妻，有太子妃，可別無選擇，便在心里忽略，現在親眼看到了太子妃，看到這位高貴端莊的正妻，便沒辦法接了。

太子妃看著自己時眼神厭惡鄙薄，而自己卻無法辯駁，因為確實是那個勾搭了太子的妖姬，確實不上臺面！

可其實也不想啊！

好好的，為什麼要勾搭男人呢！

要勾搭也得勾搭沒主兒的男人！

這時，太子再次開口：“怪我不曾護好你，倒是讓你遭這般委屈。”

阿嫵輕嘆了一聲：“殿下，阿嫵并不怪你，是阿嫵的錯，那一晚，我原不該出環翠苑……”

一切禍端由此起。

太子搖頭，喃喃地道：“不怪你，你又不懂這些，我怎麼可能怪你，只怪我自己沒把你安頓好，倒是讓你中了別人圈套。”

他的視線地注視著阿嫵：“阿嫵，你且忍耐一些，等過去這一陣，我便會去接你，放心，這一次我一定設法安置好，不會再讓你任何委屈了！”

阿嫵驚訝。

過這滿河的霞，看到太子墨黑眼底的誠懇。

他是認真的。

又一次對許下諾言。

可是阿嫵并不想聽，也不想回去。

于是看著那個眼神真摯的年郎，堅定搖頭：“殿下，不必了，我要遁空門做道姑，做了道姑，從此再不關心這紅塵俗世，你千萬不要來接我。”

太子聽此，眼底泛起痛意：“阿嫵？你，你生我氣？”

當兩個人這麼說的時候，周圍太子府親衛，守城門卒以及聶三等人，一個個全都屏著氣息，看向別，只當不存在。

不過阿嫵并不在意這些，也沒什麼好恥的，甚至覺得當著這麼多人說明白也好。

澄清下，不是禍國妖姬，沒有勾搭著太子不放，是太子纏著。

于是便昂頭，大聲道：“殿下，妾不曾生你氣，妾只是終于恍悟，你我有緣無份，還是就此別過吧。”

太子擰眉，盯著阿嫵，一字字地道：“你何出此言？”

往日的太子總是溫和的，至在阿嫵面前，他從來沒什麼子，可是現在，太子俊朗如玉的面龐沉了下來，于是便有了人的氣勢。

阿嫵突然有些害怕，這到底是一國儲君，他對自己溫可那并不意味著他好拿。

有些囁嚅地道：“妾不想當小了，妾見到太子妃娘娘，覺得太子妃娘娘高雅端莊，妾——”

周圍都是人，所有人看似沉默卻又仿佛支棱著耳朵。

而太子一直盯著，等著繼續說。

河水湍湍流淌，一只飛鳥撲棱棱地飛過。

阿嫵心底陡然生出一勇氣，攥著拳頭，大聲宣布道：“你是太子妃的夫君，不是我的！你不要纏著我了！”

這話特別響亮，周圍人全都聽得一清二楚。

聶三擰眉，有些詫異地看向阿嫵，兩個使嬤嬤一時茫然，不明白自己聽到的這什麼話，其他人等，也全都疑地看向阿嫵。

他們從未見過這樣的小娘子，隨意往那里一站便有婀娜風流之態，可說出話來是如此震耳聾！

關鍵……還是對太子殿下說出這種話。

要一國儲君——未來的帝王不要纏著了。

眾人心中茫茫然。

而此時，太子聽得阿嫵的話，墨黑的眸子瞬間迸出不悅：“阿嫵，在說什麼？”

阿嫵被那目看得心虛，澄凈的眸子便溢出淚來。

別開視線，小聲地道：“殿下，以前是我年無知，本不懂世事，如今我知道了，我本不想給人做小！”

太子神微窒。

說的話，他確實無法辯駁。

阿嫵說出這個后，便覺得自己理直氣壯起來。

攥著拳頭，越發大聲宣布：“雖說我出卑微，可我也想做正頭娘子，若我和殿下在一塊，只能見不得，那有什麼意思，殿下哄我那麼多，最后還不是把我悶在環翠苑不能外出，何曾看過這都城，看過這郊野風，我都快憋死了。”

太子臉格外難看，寬袖下的拳頭攥得咯吱響。

阿嫵見此，也有些怕的，一日夫妻百日恩，也不想和他鬧翻啊！

大家好聚好散，一別兩寬，那是最好不過。

去了延祥觀做道姑，那延祥觀依然是皇家道觀，以后若是遇到什麼難，說不得還得求到他頭上。

便緩了緩語氣，恭敬地道：“殿下，妾就此別過，妾給你磕頭，以后去了延祥觀，妾每日誦經念文，為殿下和太子妃祈福，愿君長樂, 福壽與天齊，也愿二位貴人琴瑟和鳴, 相敬如賓, 白頭偕老不離分。”

說完，噗通一聲跪下來，對著河對岸的太子結結實實磕了三個頭。

太子下頜繃，沉默地看著給自己磕頭的阿嫵。

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以額頭地，恭敬虔誠，烏黑的發散在地上，沾染了塵土，可全然不顧。

磕完后，看都不曾看他一眼，起，轉首，離開。

一旁聶三帶著幾個小廝匆忙跟上。

太子陡然出聲：“站住。”

阿嫵停住腳步。

太子卻看向聶三，道：“你是何人？”

聶三當即單膝跪地，朗聲道：“屬下聶三，為王府侍衛外隨，奉命護送夫人前往延祥觀。”

太子面無表地道：“聶千斐，字問伯，自父母雙亡，得英國公爺憐憫，收在英國公府，拜國公府百戶侍衛統領孫悅為義父，隨太子妃進孤的府邸。”

聶三神微凜。

太子竟然早把他的底細探得明明白白。

阿嫵也有些意外。

太子在面前一直是溫小意的，偶爾間還能容忍的小子，不曾見過太子的這一面。

太子瞇起眼：“聶三，明日一早，城門開時，孤會派人前往延祥觀，孤要看到安然無恙，若有個萬一，孤——”

他的聲音發沉，緩慢地道：“唯你是問。”

聶三低首，恭敬地道：“是。”

第6章 觀

聶三不知道自哪里尋來一輛牛車，雖只是農家的黑篷子車，可阿嫵和兩個使嬤嬤還是松了口氣，們上了馬車，跟隨聶三前往南瓊子方向而去。

一路上，使嬤嬤叨叨幾句，阿嫵慢慢地也知道了關于南瓊子的種種。

南瓊子并不是簡單一別苑，而是皇都以南一大片山地的別稱。

此地本就位于南北山脈行經之，又恰好永會河流經此，永會河溢出的支流形了河流湖泊，由此滋潤了大片廣闊的山地草場。

前朝時，朝廷便將此圈為皇家用苑囿，修建了廡殿行宮，道觀祭壇，獵場校場，并養珍禽異。

及至本朝，將原本的苑囿擴大了兩倍，修建了一百多里的圍墻，防止苑的珍逸出，并在這里設置了專門的“瓊戶”，專職放牧養以及守視苑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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