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行樾單手支著方向盤，沒幫寧夷然說話，只說：“著急回去嗎？”

周旋微愣：“什麼？”

“要是不趕時間，我們就換輛車開。”白行樾說，“省得你景生。”

他語氣算不得認真，周旋一度以為他在開玩笑，結果白行樾真把寧夷然留下的這輛車開去4S店，取回了自己的車。

是輛黑大G，跟他本的氣質不大相符，車里有青苔熏香的味道，把環境營造得像在曠野。

路上，周旋幾乎和他零流。

正趕上周末，十字路口擁堵，白行樾面上看不出焦躁，趁等紅綠燈的幾十秒，隨機放首英文歌，填充了車廂里過分清寂的空腔。

他的歌單偏小眾，基本沒聽過，但每首都不難聽，有獨特的記憶點。

越往遠走人煙越稀，途經一片沙漠，塵飛揚，周旋把碎發捋到耳后，升上車窗。

白行樾放慢車速，掀開儲格去翻煙盒，突然想到什麼，轉手放下了。

周旋適時說：“沒關系，我不介意。”

白行樾倒意外：“寧夷然戒了，我還以為你介意周圍有煙味。”

“前幾年在酒吧兼職過，早就習慣了，沒什麼。”周旋說，“他戒煙是為，不是為我。”

白行樾對前面那句更興趣：“哪家酒吧？”

他問得莫名，周旋沒想太多，報出一個名字。

白行樾挑了挑，沒說什麼。

路程過半，白行樾接到寧夷然打來的電話，沒開免提，但周旋大致能猜到聊天容和有關。

寧夷然似乎問起他們到哪了、在做什麼。

白行樾空瞥一眼，簡單回兩句，切斷了來電。

雨后泥濘難行，不長不短的時間夠靜下心。周旋指向址點周邊的路牌，微笑道：“里面路窄，不太好走，停在這就可以了。”

白行樾說：“停這兒？”

“嗯。”周旋解開安全帶，“謝謝你今天送我回來。”

“人所托而已，沒必要談謝。”

“一碼歸一碼。”

白行樾并無所謂，沒說接不接。

周旋說：“那我先走了。一路順風，開車小心些。”

起一陣風，周旋費力掌住車門，往前踉蹌了一下，站在原地緩了幾秒才轉離開。

影單薄，腳踩在微的土壤里，沒什麼實。

白行樾單手撐住方向盤，目送越走越遠，一步步消失在拐角。

空氣里留有上的香水味，漿果木質調，甜而不膩，一半馥郁一半清淡。

-

氣候反常，時晴時，雨斷斷續續地下，周旋在宿舍待了兩天，第三天和林立靜一起，被技組的測繪老師喊去辦公室畫建模圖。

好不容易熬到傍晚，林立靜立馬關掉繪圖件，抻了抻腰：“誰說雨休是好事的，還不如讓我扛著工去地里揮汗如雨。”

周旋被逗笑：“又不是你半夜喊頸椎疼的時候了。”

林立靜哭喪一張臉：“真不知道這種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一天又一天，也沒個指。”

做他們這行難免枯燥些，多數時候都在沙里淘金地翻來找去。周旋早就習以為常，說：“應該快了。要是能找到墓葬口，也不枉費我們辛苦這麼久。”

熱城地域遼闊，隊伍剛來的頭一個月一直在走走停停，上月中旬尋到一跡，一大批人頂著風吹日曬，就近安扎駐營。

這是周旋跟的第一個實踐項目，雖然條件艱苦了點，意義總歸不一樣。

說到這個林立靜才想起來：“我可聽說，為了地底下這個墓葬，領隊好像準備請個顧問。”

周旋問：“什麼顧問？”

“里面地形不是特別復雜嗎？”林立靜說，“到時清理墓道，需要一個悉建筑構造的專業人士。”

這事八字還沒一撇，周旋沒太放心上。

晚上，林立靜拉著周旋到營地附近一片空地，捧著手機邊找信號邊網購。

他們住的宿舍都是臨時搭建的樣板房，前不著村后不著店，信號經常只有一個格，上網太麻煩。

做完手頭的事，林立靜抬頭看向周旋。

周旋在護和穿搭方面從不含糊，一直舍得把錢花在刀刃上，知道該怎麼放大自優點。

除了去見男友，最近沒心打扮過，素面朝天一張臉，皮白得晃眼。

林立靜說：“對了，你和你男朋友怎麼樣了？這兩天怎麼沒見你們視頻啊？”

周旋一時不知該從何說起，隨便扯個借口：“天氣越來越冷了，出來不太方便。”

寧夷然一般只有深夜才得空，那時林立靜已經睡了，外加宿舍網卡，每次視頻都去水房。

從前甘之如飴，這兩天突然沒什麼力，連微信也回得半推半就。

寧夷然大抵知到了的異樣，隔一道冷冰冰的手機屏幕，關心顯得更加大同小異。

他跟打保票，說等忙完這陣子，一定飛過去好好陪你。

無論這話他說過多次，周旋始終都說好。

洗完漱，周旋靠坐在床頭涂護手霜，聽見手機響了兩聲。

是寧夷然發來的消息，問今天都做了些什麼，工作順不順利。

很快又發來一條語音，嗓音微啞，明顯一副喝過酒的醉態：“想你了，想看看你。”

周旋承認，自己一下就心了。

比起那些鄭重其事的、走過場一樣的關心，無意識表現出需要和依賴才最容易讓人容。

周旋三兩下抹勻手背上的霜，指尖敲擊屏幕，回復：等我幾分鐘，我先穿件服。

出門前，周旋關掉主燈，跟林立靜道聲晚安，披著外套來到隔壁水房。

周遭無人，棚頂聲控燈不大靈敏，黑影投在水泥地面，氣沉沉。

只看了一眼便轉過去，給寧夷然撥去視頻。

待接鈴聲響到最后，被“叮”的一聲提示音打斷。

周旋接連撥了兩次，寧夷然一直沒回應，對話框像被凍住，遲遲沒能解封。

五分鐘后，面無表鎖屏，回房間睡覺。

整整一晚，周旋睡得不太踏實，時斷時續做夢，分不清幻境和現實。

寧夷然全然不在的夢里。

第二天清早，天氣轉晴，周旋比鬧鐘先醒，頭痛裂。

和林立靜剛到工地，寧夷然打來一通電話，滿帶歉意：“旋旋，對不起，昨晚喝多了，連怎麼睡過去的都不知道。”

他那邊有皮挲被子的聲音，嗓子比昨天還要啞，像是剛醒。

周旋避開刺眼的，尋涼地方站著，很輕地問：“喝了多？”

“記不清了。”寧夷然無奈笑笑，“老陳那人，一做出點績就喜歡開慶功宴，跟個酒蒙子似的。”老陳是他合伙人兼大學同學。

“床頭柜里有解酒藥，我上次買了放那的，頭疼的話吃一顆。”

寧夷然應了聲，忍不住試探：“旋旋，你是不是生氣了？”

周旋盯著地面，反問：“你說呢？”

寧夷然默了兩秒。

語氣太平靜，他幾乎聽不出。

周旋如實說：“多有點，任誰被放鴿子好像都不會開心。”

寧夷然放語氣：“那請周小姐給我個機會，讓我哄哄你，權當將功補過了好不好？”

周旋還是給出了這臺階，問他打算怎麼將功補過。

寧夷然悶聲笑：“只要你開口，不管是神上還是上，什麼條件我都答應。”

周旋勾勾，沒應承他不著調的話。

寧夷然用來將功補過的禮沒幾天就到了，是周旋喜歡的小眾設計師和品牌聯名的一款手袋，里面額外裝了條Tiffany手鏈。

在這方面，寧夷然對從不吝嗇，每次出手都是挑細選。

只是周旋沒想到，他會托白行樾親自把東西送過來。

再見到白行樾那天，正頂著烈日灰頭土臉地蹲在地上，手里一把刮鏟，對著一個探方反復刮面，專心致志，雷打不。

周旋將自己裹了個嚴實，渾上下只出一雙眼睛。

負責后勤的同事走過來，視線在周旋和林立靜之間掃過一遍，認出誰是誰，拔高音量喊出一聲，跟周旋說有人找。

周旋甩甩胳膊上的塵，就這麼出去了。

白行樾站在上次送回來時，指著的那塊路牌旁邊，上穿寬松的綢面襯衫搭深薄。

他投來的目似幽潭，無波無瀾。

在這之前，周旋不知道來的人會是白行樾。

接過他手里的禮品袋，抿笑一下：“讓你久等了。”

“久等倒不至于。”白行樾低頭看，“這就是你平時工作的樣子？”

“……嗯。”周旋不太能理解他突如其來的好奇心，“蓬頭垢面的，有點狼狽。”

“不至于。不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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