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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禍國》正文_第五章 水月

“這枝杏花多錢?”

無邊暗境,因著這一句話,而綻出了與亮。那先是熒熒的一點,繼而躥起火苗,展開暈,逐漸瀰漫開來。

“十文錢。”依稀間,有個清稚的聲如此回答。彷彿是千百年前就已書寫好的戲碼,按著那個悉卻又陌生的套路走下去。

於是,暈裡就出現了一枝花,深褐的枝幹,灰紅的萼,潔白的花瓣,一朵朵地長在一起,有的含苞待放,有的妖嬈盛開。由於沾了水的緣故,顯得更加鮮豔滴。

看見一隻手過來,將那枝花接走。

修長如玉的手,寬大飄揚的白袖。

那人的臉,在黑幕裡看不見。

忽然覺得焦躁,想去拉他的袖,那影分明近在咫尺,下一瞬,卻已飄到了十丈開外。

這十丈的距離,然,如隔了一世。

不要走。不要走!不要走啊……看見自己的手就像拉麪一樣拉得長長,越了這隔若浮生的距離,抓住他。

某種溢出腔,隨之而來的還有眼淚,影中,那白絕世獨立,堪比謫仙,而抓住,不顧一切地抓住,不敢鬆手。

“我希……”聽見那清稚的音說,用一種瞬間蒼老的聲音,“我希自己一下子就到了六十歲,人世間該吃的苦都已經吃完了,只需要最後靜靜地等待死亡。”

“不,你應該先等待十六歲。”白人在前方回過頭,分明看不清容,卻能鮮明地覺出,他的眼神很溫,“十六歲時,我會娶你。”

的心悸了幾下,滿是驚喜,開始微笑、展齒笑、彎眉笑,很雀躍地笑,然後朝他跑過去:“這是你說的,你說過的話,一定要算數!不許抵賴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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圈變大了,重重黑霧慢慢散去,顯出那人完整的模樣,抓住他的手,將他轉過來,說道:“那我就等你十六歲,十六歲時你……”

聲音戛然而止。

映在那人臉上,眉眼彎彎,笑得深,卻不是他。

那人開口,聲線人:“沒有錯啊,朕娶了十六歲的你,朕沒有食言。”

驚嚇得連連後退,卻被他一把攬回,頭著頭,鼻對著鼻,近在能應到彼此呼吸的距離。

“不僅如此,”那人說著,從後取出一個金燦燦的皇冠,不由分說地戴到的頭上,“朕還要封你爲後。曦禾,你將是璧國之後。”

那金冠沉得就像山一樣,重重地了下來。發出淒厲的聲,豁然驚醒--

夜涼如水,宮燈暗淡,空氣裡,有著冰麝龍涎的香氣,糜爛而芬甜。

曦禾抱著被,瞳孔渙散,好一陣子不知自己在何。等最終想起這裡是寶華宮,而正躺在自己的象牙牀上時,便又發出一聲尖,跳下牀,發了瘋似的衝出去。

宮人被聲音驚醒,連忙點燈披圍攏,見披頭散髮地衝出室,不驚呼道:“夫人,夫人你去哪兒?夫人,發生什麼事了?去哪兒啊……”

曦禾聽若未聞地打開門,跑到院中,像個孩子一樣從東邊跑到西邊,又從西邊跑回東邊,像在尋找什麼東西。

宮人見衫單薄又著腳,生怕凍,連忙取了外套來給披上,一邊繫帶子一邊道:“夫人,你找什麼啊?”

曦禾呆滯地看著空無一的院落,茫然道:“杏、杏樹……”

“杏樹?”其中一個宮人皺著眉頭,無比詫異地說道,“夫人住進寶華宮的第二天,就命人把皇宮裡所有的杏樹都砍了,夫人忘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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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砍、砍、砍了?”

“是啊。”一頭霧水的宮人說完這句話後,就看見們的主子慢慢蹲下去,目沒有焦距地著某個方向,然後--

號啕大哭。

幾個時辰之後,晨曦映綠櫺窗,早起的姜沉魚正在梳頭時,懷瑾從外接了一帖子進來道:“小姐,有你的信。”

淺紫的信封上,用清靈俊秀的字寫著:

謹呈 姜三小姐 淑覽

是公子!

姜沉魚心中一喜,連忙接過拆口,信的容很短,只有一行:

梨花已風起,謹候芳蹤。

公子約去看花?

當即頭也顧不上梳了,將那封信看了又看,開始挑選服。鵝黃,太跳;青荷,太老;硃紅,太妖豔;水綠,不襯啊……把整箱子的春衫都給淘汰盡了,還是找不到合心意的服。

旁兩個丫頭早已看得不耐煩,嘟道:“小姐,怎麼我們瞧著都好的服,到你眼裡就不滿意了呢?就拿那件七彩綺羅衫,剛做好時你還誇漂亮呢,怎麼穿都沒穿過就又嫌棄了?”

“多!”姜沉魚不理們,又從頭看了一遍,想起公子幾次送帖都是淺紫的,想必對此有偏,當下就選了件大袖對襟淺紫羅紗衫與白抹,什麼佩飾都不要,只在髻上簪了七朵剛摘下來猶帶水的梨花。

最後,在衆婢一致驚豔的目裡上了馬車,趕赴紅園。

紅園坐落於帝京之南,佔地約百畝,素以風景秀麗聞名,有人間天堂之稱。它本是王家的產業,隨著王氏沒落,此園輾轉幾次,被一姓胡的商人買下。那人長年不來帝都,因此索開了園門供人玩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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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沉魚往日只聞其名,未曾,如今乘著馬車一路進去,但見林木蔥蘢,花草繁茂,樓閣參差,亭臺掩映,彷彿所有春天的景緻都濃在了此間一般。湖心島旁,有鸚鵡冢、覽翠山,與澄鼎足之勢。過了湖心再往南,便是最負盛名的三春林。

所謂三春,乃杏、梨、桃。

因此林中,這三種樹木叉栽種,錯落有致。

所見的第一棵梨樹下,停著公子的馬車,公子站在車旁,車上的白澤與他的白兩相輝映,鮮活如生。

姜沉魚在袖中的手慢慢握,竭力不讓自己流出太多興緒,然後打開車門。

姬嬰果然前來相扶。

指腹溫潤指修長,那隻手,平攤在面前,有著絕佳的姿勢與風華。儘管一再囑咐自己要鎮定,但還是忍不住臉紅了,輕輕搭住那隻手,提下車。

春風盪漾,梨樹花開,天資靈秀,白清似雪,意氣高潔。

在這一刻,便是無人亦醉了,更何況是在心上人的畔。

姜沉魚咬脣道:“沉魚來遲了,令公子久候。”

“不會。”姬嬰笑笑,“是嬰事起唐突,匆匆傳訊,希沒有打攪到小姐的正事。”

姜沉魚連忙搖頭:“沒有,我沒有正事。”

於是兩人並肩而行,一同朝林中走去。

花蔭下,偶有書生圍席而坐,攜酒洗妝,好生熱鬧。姜沉魚遠遠地看著,笑道:“以前在書裡讀過‘共飲梨樹下,梨花滿頭。清香來玉樹,白議泛金甌’的詩句,不能想像是何景,而今真個看見了,頓覺長了見識。”

“梨花本就有占斷天下白,盡人間花之氣勢,世人鍾,在所難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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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杏花遲遲未開,不能看二花齊放,真是憾。”

姬嬰著桃梨爭芳中依舊蕭條的杏樹,輕輕地嘆了口氣:“是啊,今年的杏花,開得晚了。”

姜沉魚見他落寞,便安道:“也不盡然,你看,這一枝上,已經結花骨朵了,沒準兒等到明天,便能開了。”

姬嬰笑笑,沒說話,繼續前行。

好像、好像有點尷尬呢……爲什麼明明是那麼期待的約會,真正見到了,反而覺得無所適從,沒什麼話可以說呢?難道必須在這些花上不停地繞圈子嗎?姜沉魚決定轉換話題:“公子,有件事沉魚聽聞已久,一直覺得好奇。”

“三小姐請問。”

“聽說公子生平最怕下棋?”

姬嬰莞爾:“嬰小時候,極爲頑皮,卻上家姐,刁鑽古怪猶在我之上,因此經常被捉弄。那時候我最喜歡一種青糰子的糕點,唸書時都要在旁邊放上一盤,邊吃邊看。有一日如往常般拿了其中一隻就咬,結果當場崩掉了兩顆門牙。原來,那糰子裡填的竟不是豆沙,而是棋子……”

姜沉魚“啊”了一聲。

“自那以後,每見棋子,就想起我那兩顆屈死的牙,疼痛難當。所以,就再也不棋了。”

姜沉魚萬萬沒想到還有這麼一樁緣由,想了想,不笑了:“原來公子也是個任之人,棋子何辜?該埋怨的,是將棋子放糕點中的人啊。”

“家姐兇悍,我哪敢怪。”姬嬰說著,神有一瞬的恍惚,依稀間彷彿聽見另一個聲音咯咯笑道:“下棋這麼費心勞神的玩意兒,不下也罷。以後,你可以吃我做的青糰子,保證沒有棋子……”

聲音縹緲著,在耳邊遠去了。另一個聲音清晰地了過來:“公子?公子!”

姬嬰回神,便覺臉上涼涼,一擡頭,卻原來是下起了雨。兩人連忙跑到最近的亭子裡,他著外面突如其來的雨,有些慨道:“天有不測風雲,古人誠不我欺。”

姜沉魚理了理自己的髮鬢,嫣然一笑:“春雨貴如油啊。”

“你喜歡雨?”

“嗯。”著沐浴在霧氣般雨簾中的梨花,微笑道,“沒有雨這些花又怎會開放?而且梨花帶雨,素來是人間的極致景。”

姬嬰的眼神沉寂了一下,先前那個縹緲的聲音再度在耳邊輕響:“雨?我最討厭雨了!因爲一下雨,娘就不能出去擺攤賣面了;一下雨,爹就會喝得爛醉如泥,每次都要去接他;而且一下雨,地面就溼難走,滿是泥濘……我啊,最不喜歡下雨天了!”

彼時,那聲音無限清靈,脆生生的,不像後來,沾染了很多慵懶與喑啞。

再看眼前的樹林,梨花正是全盛時期,開放得格外燦爛,杏花卻仍在苞中,黯淡無華。

果然不是兩種相像的東西……

姜沉魚見他額前的發被雨打溼,正在一滴滴地往下滴水,便從袖中取出一方手帕,紅著臉遞過去。

姬嬰謝過,接了手帕剛想拭,卻不由得一愣:“這個……”

“這是公子的手帕,公子還記得嗎?”那日曦禾中毒之時,在寶華宮外,他曾用此帕幫過臉上的跡。雖然當時被他丟掉,但後來他因潘方一事先走了,於是便對朱龍說還要拿樣東西,趁機回去撿起,洗淨疊好,帶在旁。如今,果然派上用場。

這番用心良苦,姬嬰又怎會不知,拿著那塊手帕,不也默然了。

一時間,兩人都沒有說話,氣氛有點小小的尷尬,而在尷尬中,又滲著幾微妙的旖旎。

斜風細雨,梨花滿目。五角亭檐,線落如珠。

以林爲景,亭中的他與,又何嘗不是最的一道風景?

--而這一道風景,落另一人眼中,化了寂寥。

“夫人,下雨了,我們沒帶傘,還是回車上吧?”

“是啊,夫人,時候不早了,咱們出來很久了,也該回宮了。而且,這杏花都沒開呢,不如等它開了時再過來看吧……”

殷殷的勸聲落在耳後,被規勸的人將視線從亭中的兩人上收回,然後,慢慢地轉過子。

深紫斗篷下,是張素白的臉,沒有,亦沒有表

然而,卻是驚世駭俗的麗。

傲視四國的人,垂下眼睫,忽然笑了一笑,雨水順著斗篷的邊沿流下來,滴滴答答。開始行走,視一旁的馬車如不存在,兩名宮人面面相覷地對視一眼,只得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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