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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禍國》正文_第十八章 軟紅

姬嬰沉默著,薛採看看姜沉魚又看看他,上前一步剛想開口,姬嬰朝他搖了搖頭,於是他又退了回去。

姬嬰這才擡起眼睛,回視著姜沉魚,聲音輕:“沉魚。”

這是他第二次直接的名字。而不再如以前一樣,一直只是“小姐”。

姜沉魚忍不住悲傷地想,公子好狡猾,明明知道對這樣的稱呼沒有抵抗力,所以,偏偏要用在如此關鍵的時刻--好讓發不出脾氣,不能暴怒,不能怨恨。真狡猾,公子,好狡猾……

可是,爲什麼明明知道是如此狡猾的公子,但只要聽到他用那麼溫的聲音說出這兩個字來,所有的負面緒就如同冰融了,煙消了,再也堅持不下去?

得如此卑微,真讓自尊心難以承

可是--即使這般難,都不捨得放棄。

姜沉魚不由得深深吸了口氣,再幽幽吐出去,然後著姬嬰,低聲說:“我在聽。”

姬嬰起,慢慢地走到面前,兩人的距離近在了呼吸間。他就保持著那樣近的距離,微低下頭,回,說了兩個字:“五年。”

姜沉魚呆了一下。

“給我五年時間,給頤殊五年時間,也給自己五年時間。如果你真的憤怒,並且怨恨的話,那麼,就用五年的時間來籌謀你的反擊吧。”

姜沉魚睜大了眼睛,這下子,是徹徹底底地被震到了。

姬嬰出手,輕輕握住了的,手上一暖的同時,一顆心好像也跟著暖和了起來,姜沉魚忍不住問道:“公子的意思是?”

“頤殊此人,雖然緣慳命蹇,遭遇了常人所無法想像的不幸,從某方面來說,確實可憐,但另一方面,城府極深,險縱慾,爲達目的不擇手段,從不顧忌任何律法道德。之於我,並無虧欠,所以站在璧國的利益上,扶植稱帝,是我最好的選擇;但之於你,確有深仇大恨,你要復仇,無可厚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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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沉魚依然睜著眼睛,一眨不眨。

姬嬰見這個樣子,只得把話說得更明白了些:“這麼說吧,我之所以選擇讓爲下一任程王,除卻昨夜所說的三大原因之外,還有一個最大的理由--人。”

姜沉魚輕側了下頭。

人稱帝,所要揹負的責任更重,相對的,難度也就更大,若能太太平平無事發生,那是萬幸,但是,一旦出了點差錯,就足以千夫所指萬夫唾棄。程國雖是隔海孤島,土地貧瘠質匱乏,可他們擁有第一流的技,而那些在戰時足以決定勝敗,在太平時亦可造就無窮利潤的瑰寶,纔是聖上真正想要得到的東西。所以,如果不出意料的話,五年,再過五年,待得璧國一切準備就緒,聖上必定會向其開刀,而對於到時候的我們來說,還有什麼藉口會比--子執政,更好?”姬嬰說到這裡,笑了笑,笑容很複雜,很難說清他究竟是帶著一種什麼樣的心在看待和理這件事,唯一明確的是,那絕非高興,“並且,這個人可以被指責和唾棄的地方,又實在是太多太多了……”

姜沉魚覺得自己的心就像漂浮在水上的浮萍,因爲無法沉下去,也無法離上岸,所以變得很浮躁。其實並非不知道其中的道理,經過這麼多天的磨鍊,不會還單純地認爲政治可以純粹,任何“鋤強扶弱”的輝旗幟下面,藏污納垢的行徑都罄竹難書。可是,猜到,和真正聽到,卻是截然不同的。

雖然在得知派殺手刺殺自己的人,害師走那麼慘的人就是頤殊時,很憤怒,但現在聽到姬嬰幫助頤殊的真實原因時,卻也高興不起來。不知道自己是在爲了什麼而鬱悶,也許是頤殊,也許是姬嬰,更也許,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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爲什麼人生不可以活得單純一些?

爲什麼要這樣算計來算計去,對誰都沒有真心?

就像姬嬰此刻,握著的手,無比誠懇地向解釋這一切時,也許最大的原因並不是因爲他喜歡,憐惜,而是--他們是站在同一陣線的。

那麼,是不是一旦有一天,當和他不再在同一陣線時,公子,就會用他全部的智慧,那些讓崇拜卻又同時到害怕的智慧,來對付呢?

姜沉魚不知道,真到了那一天,自己會不會有勇氣去面對。

“沉魚。”姬嬰第三次,喚了的名字,“你是我見過的最聰明的姑娘,所以,你完全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做的,不是嗎?”

“我是個傻瓜……”姜沉魚低低道。

姬嬰微微一笑,將的手握得了些:“你只是還太善良。很多事,你其實知道怎麼做,但是,你不忍心。”

姜沉魚擡起眼睛:“所以,這樣的我,是不是在這個圈子裡註定了無法生存?”

姬嬰沉片刻,搖了搖頭:“不會。”

姜沉魚悽然一笑:“公子直到此刻還要安我嗎?”

“我說的是事實。”姬嬰凝視著,很認真很認真地說道,“沉魚,你心,容易被一些事,又很樂於助人,這些都是你的優點。而這些優點,雖然很,但絕不弱。”

姜沉魚靜靜地聽著。

“你的聰明並不在於比別人看待事更深,理解事,而在於你非常善於把握尺度。你備這方面與生俱來的驚人直覺,能不爭時就絕不爭,但一旦爭了,可上九重天。所以,我相信,只要你下定決心了要對付誰,一定能找到最面面俱到的方法,不牽連無辜,不傷及本,不放棄原則;而你一旦決心要幫誰,也同樣強大與可靠。沉魚,這是你的優點。”姬嬰說到這裡,凝眸一笑,“這優點是獨一無二的,是令我,也爲之豔羨的--因爲,我要學很多年才能掌握的尺度,你卻天生就能擁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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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沉魚的聲音開始發:“公子……”

“所以,我現在唯一能告誡你的,只有兩個字--等待。”

白霧在他後依稀縈繞,姬嬰的眼睛那般明亮,像琉璃下的燈,泓然一點,便可照亮人間。

於是姜沉魚的心,就融化得徹徹底底,再無顧慮,再無保留,流下淚來:“我發過誓……”

姬嬰握著的手,沒有鬆開。

“我發過誓的……在那些殺手用那麼殘忍的手段折磨師走時,我對自己發過誓--我要記住那橫飛支離破碎的畫面,我要記住師走那慘烈屈辱悲痛絕的聲音,我要記得那一切的一切,然後,如果我僥倖不死,我要報仇!我一定要報仇!”姜沉魚吸了口氣,斬釘截鐵道,“我不能原諒頤殊,哪怕曾經有多可憐,現在對天下來說又有多重要!我更不能原諒,僅僅是出於那麼可笑又荒唐的理由就要殺我!所以,我絕對不原諒!”

姬嬰溫地看著,順著的話說道:“那麼,就開始好好地想一想,如何才能最有效最快捷且最不牽連無辜地報仇吧。”

姜沉魚擡起溼漉漉的睫,哽咽道:“我是不是很任?”

“你有權任--在你的到那樣的威脅之後。”姬嬰眼底,彷彿有什麼東西劃開了,讓他變得更溫的同時,也莫名地憂傷了起來,“其實,我有點羨慕。”

“爲什麼?”

“因爲,等你到了我這地步時,就會發現--”姬嬰鬆開了的手,轉,仰頭向遠的天空,淡淡道,“任這種東西,實在是太奢侈了,奢侈得本擁有不起,也不被允許。”

晨間的風吹拂著他的白袍,他的黑髮一直往後飄啊飄,落到姜沉魚眼中,化了寂寥,彷彿他隨時都會融化進霧當中,不復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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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覺得有種強烈的慾從腳底升起來--這樣的公子,好想抓住,地抓住,確實他真實存在,不會消失,確實他屬於自己,徹徹底底。就像沙漠中的人水一樣,拼命地,迫地,浮躁地,難以控制地想得到!

於是,姜沉魚突然上前,握住了他的胳膊。

姬嬰微微驚訝地回頭,兩人的目在空中集,剎那間,他彷彿就知道了想說些什麼:“等……”

但是,那是那麼的猛烈,以至於儘管姬嬰想要攔阻,還是不計後果地說了:“我仰慕公子!”

姬嬰的表頓時變得非常非常古怪,因爲融合了太多緒,反而難以解讀。

一旁的薛採,難得一見地出了尷尬之,默默地轉,似乎想離開,但躡手躡腳地走了沒幾步,卻又停住,回頭繼續觀

姜沉魚本無視旁人的存在,鼓起勇氣把所有的話全都說了出去:“我,仰慕著公子。像畏懼黑暗的孩子,仰慕第一道晨;像學武的劍客,仰慕一把絕世名劍;像守候三季的農夫,仰慕果實累累的秋收;像初長,仰慕人生中的第一盒胭脂;像經歷風霜的花匠,仰慕一朵花開;像寂寞的主人,仰慕有故人歸來……我啊,用這世上所有好的、溫暖的、憧憬的心,在仰慕公子。”

姬嬰靜靜地聽完,久久地凝,最後開口緩緩道:“謝謝。”

姜沉魚垂下眼睛,到自己的勇氣和激隨著那番表白的傾訴完畢而逐漸冷卻與消退,人一旦冷靜下來,後悔就會開始冒頭。尤其是,姬嬰的那句謝謝,無疑是一道聖旨,溫卻又徹底地宣告了這場告白的失敗。

剛纔爲什麼就那麼衝地、不計較任何後果地把這番話說出口了呢?

明明知道不會有任何結果、任何可能的。

一句“謝謝”已經是所能得到的最好的迴應。

可是,還是說了。

那麼,既然說了,就不許後悔。

要抱著明天我就會死掉,所以今天就不允許留下任何憾,不允許顧慮任何忌諱這樣的覺悟,然後,絕對不後悔。

姜沉魚強忍下難過,自己擡起頭來,注視著姬嬰,揚脣一笑:“所以,因爲公子擁有了這麼好的、溫暖的仰慕,就請,不要覺得孤獨。你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人。最好,最好,最,好。”一連說了三遍最好,一聲比一聲輕,但一聲比一聲堅定。

姬嬰一向平靜的鮮變化的臉,頓時像被什麼東西敲碎了,出悲傷、、自責等緒來,正在容,突然一震,手捂住自己的,彎下腰去。

姜沉魚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嚇到,連忙手去扶:“公子?你怎麼了?”

姬嬰用力地抓著自己的襟,臉慘白如紙,額頭汗如雨出,呼吸急促,似乎不過氣來,瞳孔也開始渙散。

姜沉魚驚恐道:“公子!公子你怎麼了?你不要嚇我?難道!難道那羹湯有毒?”第一個反應就是頤殊給公子下毒了!正要轉去找頤殊,薛採走過來,一把將推開,手從姬嬰懷裡出個小瓶子,拔掉瓶塞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就往他裡倒。

姬嬰吞下藥後,微微舒緩,但依舊面如死灰,痛苦得說不出話,只能疲地看了薛採一眼。薛採會意點頭道:“我這就去找侯爺!”說罷,匆匆跑掉。

過不多會兒,江晚飛快出現,後還跟著兩名侍衛。姜沉魚尚未來得及問他任何問題,他就已先命令侍衛將姬嬰擡房中,然後屏退了所有人,將門由

姜沉魚抓住薛採問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公子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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