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傻大個
這一年,長安六歲,華沂十四。
華沂是宇峰山的另一邊,雪狼部落首領的小兒子,上面有三個哥哥。
雪狼部落裡不養弱者,每個小人到了七八歲,就會給首領丟出去,自己單獨離開部落去歷練,一年以後回來接長老們的考核,不合格地就打出去重頭練起。
華沂天賦異稟,天生帶著稀有的銀紋,一神力,一次就通過了考核,但他回城半路上,把上的乾糧都給了一個素不相識的殘廢亞的事,也很快就被他的首領阿爹拷問出來,並在第二天傳遍了整個雪狼部落。
首領沒想到,自己明一生,竟然不知出了什麼差錯,生出了這樣一個傻乎乎的混小子,要不是他長得跟自己最像,眉眼簡直像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首領幾乎要懷疑他的第六個老婆給自己戴了綠帽子,煩悶到最後,首領終於想到了個合理的解釋:肯定是他那第六個老婆,是個中看不中用、頭髮長見識短的人,一定是因為的緣故,生出來的兒子也不怎麼聰明。
從那時起,華沂便有了個別稱,做傻大個。
華沂長到了十一二歲的時候,就仿佛是被吹了氣似的,更加瘋狂地長起了個子來,很快追平了他已經快要年的三哥,並且有向這個勢頭發展下去的趨勢,因此坐實了“傻大個”這個響亮的名頭。
但他雖然長了個人畏懼的大個子,脾氣卻好得嚇人,從來不跟人爭執。
大家都說,四這脾氣是天生的,他不到六個月、剛會坐著的時候,被他三哥搶了東西,就從來沒哭沒鬧過,最多抬頭看一眼,然後……搶了也就搶了,不要了。
首領本來覺得,等這不的小兒子長大了,歷練過、見過就好了,可華沂很快長到了十四歲,仍然是個人高馬大的麵團,沒有一點男人的。
首領沒到閑來無事的時候,都要對這個兒子發愁一回——他有八個老婆,四個兒子,除了華沂,那三個哪個都不是什麼好東西,將來要是等他死了,華沂的哥哥了部落的新首領,會拿這個傻大個弟弟怎麼辦呢?
由於是夏天,首領半/著上,只批了一件皮,坐在榻上,看著他的大長老擺弄著一個商隊從南方帶來的稀罕玩意。
大長老從小跟在他邊,是首領的“工布朵”——意思就是最忠誠的兄弟,首領和長老家的爺們小的時候都會配這麼一個工布朵,又當玩伴又當僕從,長大後就了左膀右臂。
首領心裡有什麼話,都願意對大長老說。他發了一會呆,終於輕輕地歎了口氣:“明明是一隻羊,卻長了狼的爪牙……唉!”
大長老頓了一下,問道:“首領是在說四?”
“可不就是他麼。”首領輕哼了一聲,恨鐵不鋼地說道,“除了長得像我,其他的都像他那蠢貨阿媽,要是個亞或者孩也就算了,他的哥哥們總不至於容不下一個小妹妹,可他偏偏還是個……”
他偏偏還是個罕見的銀紋人,人的紋大多是黑或者褐的,銀紋的人,據說要幾千年才能生出一個,是當年真神留在人間的種子,他們個個天生神力,化為,能以一當百。
大長老想了想,不好跟著首領罵人家的兒子,只好不痛不地勸說道:“銀紋人,我活到這麼大,也只見過四一個。小的時候聽老人說過,這種萬中無一的人,一生必然不會平淡,沒有幾起幾落,他活不到頭,不管他走的是一條什麼樣的路,是好是壞,都畢竟是有大作為的。”
“要麼功名就,要麼不得善終。”首領並沒有被安,仍然愁眉苦臉,“你看他的窩囊樣子,像是能功名就的麼?要是……”
首領並沒有說出他的憂慮,因為這個時候,一個亞隨從慌慌張張地跪在了他的帳外:“首領,三跟四起了衝突,打起來了!”
這名亞隨從才剛剛年不久,顯然把這當了天大的事,誰知帳子裡卻半天沒人出聲,他忍不住抬起頭來,試探著又了一聲:“首領?”
然後他聽見首領用一種漠不關心的口氣說道:“知道了,你去吧。”
“打架?說得真好聽,”首領苦笑了一聲,了個懶腰,“他能和老三打起來?我頭一個不信,充其量是老三那小子又欺負人了。走,咱們看看去。”
華沂此時正是一腦門的汗,他這三哥很不是東西,除了欺怕之外沒別的好,向來張揚跋扈,大哥二哥他不敢打主意,但自從四弟華沂這個銀紋人出生以後,老三就一直很討厭他,就這麼個傻大個,他也配長個銀紋麼?
等確認華沂有那種綿羊一樣的格以後,老三就愈加變本加厲起來。
這事的起因,是華沂的工布朵。
華沂的工布朵名字做骨丞,還沒到歷練的年紀,是個人小東西,但十分機靈,心眼也多,所以即使年紀不大合適,也被首領選中了——首領看上了他跟自己傻兒子的互補。
骨丞人小,脾氣卻不小,工布朵跟上一個什麼樣的主人是要靠運氣的,所有的工布朵裡面,只有他的主人對他是最好的,他覺著華沂是個天大的好人,尤其見不得別人欺負他,所以老三明目張膽地搶走了首領給華沂的一塊九頭鹿皮子以後,骨丞就背著華沂做了一件事——他鑽進了老三的帳子,把那塊珍貴的皮子給刺了十來個出來。
結果做得過了頭,當場被人抓住。
三沒想到,他四弟那個窩囊廢的小奴才竟然也有這麼大的膽子,敢爬到他頭上來,當即怒不可遏,要人把骨丞打死。
華沂知道了這事,趕來攔著,於是第一回跟他的三哥衝突上了。
本來華沂覺得這事是骨丞不對,他們理虧,於是一開始低聲下氣地跟老三賠不是,還按著骨丞的腦袋讓他跪下給三道歉,沒想到這老三蹬鼻子上臉,非要打死骨丞不可,華沂也不幹了,把骨丞護在後,兩方人馬對峙起來。
搶了東西,讓給你就是,可骨丞是人,那能隨便打死麼?
華沂雖然脾氣好,但也是頗有底線的。
他直了膛,常年見人帶三分笑的臉上難得地冷了下來,對他的三哥說道:“骨丞是我的工布朵,我的兄弟,要打死他,你先打死我。”
誰都知道,四打獵武技都是首領認可過的,長老們試煉,一次就通過的,近二十年裡,只有他一個人,見他板起臉來,三的侍衛們都忍不住退避了一些。
華沂平素不溫不火慣了,這話說得也並不怎麼囂張,更沒什麼挑釁的意味,可是就這一點點的反抗,也徹底點燃了三的怒火。
好哇,三尋思道,連窩囊廢都敢反抗我了!
首領的大兒子和二兒子,就是這時候帶人回來的。
大一見到這種況,立刻明白了怎麼回事,遠遠地呵斥了一聲:“幹什麼?像什麼樣子?”
他一揮手,立刻就有人上去,分開了馬上要掐在一起的三跟華沂。
大抬手拍打了華沂的後腦勺一下,又狠狠地剜了老三一眼,問明瞭怎麼回事,心裡覺得膈應得很。
一來他也很看不上這個所謂的銀紋四弟,二來他又很煩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老三。
於是他各打五十大板地說道:“骨丞犯了錯,應該關到刑堂去,一晚上不許給飯吃。”
三仍不知好歹地大聲嚷嚷道:“他弄壞了我的東西,我要打死他!”
“你閉!”大毫不客氣,抬手給了老三一個大掌,冷冰冰地道,“工布朵是阿爹選的人,就算打死也得阿爹說了算,你算個什麼東西?”
老三被他大哥的一掌給打懵了,捂著臉說不出話來。
大解決了他,又瞪了華沂一眼:“連你自己的人都管不好,廢!”
華沂見骨丞的命保住了,已經別無所求了,對大這種毫無創意的辱駡更是死豬不怕開水燙,一聲不吭地安然之,反而把大給氣跑了。
一直在旁邊看熱鬧的老二終於開了腔,他先是抬起老三的臉仔細看了看,嘖嘖有聲地慨道:“大哥這手也太重了,沒事別跟他頂,吃虧的是你自己——晚上我人給你送藥酒過去,好啦好啦,誰讓他是大哥呢,快回去吧,自家兄弟,鬧這樣,確實不像樣子。”
他三言兩語地哄走了老三,又回頭攬住了華沂的肩膀,一邊拖著他往外走去,一邊低聲在他耳邊說道:“別擔心你那小工布朵,我人給他送飯去,不著他,小孩犯了錯,嚇唬嚇唬也好,好長時間沒跟二哥喝酒了吧,晚上到我那玩去,我送你個獐子皮,能做副手套冬天用。”
首領和大長老遠遠地走過來,看見得就是這麼一幕,大長老清楚地看見了首領皺起了眉:“首領?”
“老大平時脾氣暴躁也就算了,竟然還能當眾出手扇他弟弟的耳,”首領慢吞吞地說道,“真不是東西啊。”
大長老低了低頭,有些不知道該怎麼接下一句才好。
“老三這個沒出息的,歷練拖了四年才過,打獵不見他有什麼建樹,欺負弟弟的手段倒是彩紛呈。”首領越說,越覺得自己兒運不旺,憂傷地搖搖頭,看著二遠走的方向,目閃了閃,“老二……唉,這個老二。”
二是個亞,首領這話一出口,大長老就已經明白他要說什麼了。
一個亞,就算他再長袖善舞,再有本事,又怎麼擔得起整個部落的重擔呢?
“倒是……”首領只說了這兩個字,再沒了下文。
大長老卻仿佛他肚子裡的蟲一樣明白了,遠遠地看了一眼華沂的背影——倒是這位四,平時從來不跟人爭論,任人,沒想到還真有些仗義,也並不是沒有勇氣的。
首領歎了口氣:“讓我再想想。”
他這一思考,就有了行。於是就在這個月底,首領一聲令下,帶著雪狼部落的幾百個勇士、大長老、他最喜歡的一個婆娘以及四個兒子,一起走了幾百里,拜訪了宇峰山那邊的禿鷹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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